于是这场谈话的最终结果,变成萧紫被没有兴致吃饭的温总带回了家。
事后温时琛还纠缠这个问题,萧紫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的妹妹,对任何不熟悉的男人都会充满防备。她想了想,客观地评价:“长得挺帅,不怎么爱笑。”
至于内在,神秘而强大,这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
这次去A市接温敬,她又一次问温敬的想法,温敬给出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我不会选错。
温敬在家里陪老爷子运动,老爷子说起年轻时的辉煌历史,骄傲得不行。野外拉练两天两夜都不吱声,负重训练更是必修课程,一群男人挥汗如雨,越干越起劲。
她好奇:“不会觉得累吗?”
“又不是铁打的身体,怎么会不累?”老爷子嘟哝,“那时候啊,躺下来简直是件奢侈的事,可谁又能真正安心入睡?战时几个月没有合过眼。”
温敬拍拍老爷子的背,有些心疼:“怎么撑得下去呢?”
“哎,多想想死去的战友,想想战后可以好好睡一觉就撑下来了。”
“没想过家人吗?”
老爷子双眼一瞪:“怎么没想?不敢认真想,不敢太想,不敢放在最近的地方想。每次有什么最渴望的,都会是最先失去的。大伙都经历怕了,真正的思念从来不敢轻易说出口。”老爷子还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自己的父亲从敌后战场归来时,一双眼睛红得冒火,都没敢掉一滴眼泪,生怕团圆的景象是个梦幻泡影,一掉眼泪就没了。
他刚开始不能理解,直到经历分离和死里逃生后,被准假回家,看到院子里的孩子陌生又熟悉时,那种炽热而强烈的思念和牵挂,真的不停充斥着眼球,哪怕随时喷薄而出,也坚决咬牙忍住。
“没想那么多,总是盼望着还有下一次,要哭也留到下一次再哭。不然你说一个大男人,每次回家都红眼像什么样!”老爷子放下杠铃,拿起毛巾捂住脸揉了揉。
温敬下楼倒了杯水,回来时老爷子已经在沙发上休息了,她看老人的一双眼睛有点肿胀,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老爷子再一次归家后,大概真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流过泪,那一次奶奶提出了离婚。所以军嫂不易,军人也不易,两者都没错。
如今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平时她和温时琛有空还能回来看看,温崇言的事情太多,一年到头没个休息,导致他跟上下两代的关系都不够亲厚。有时候温敬在电视上看见他,会发现他好像老了,瘦了,问候却很难说出口。偶尔在经济大会上碰头,她也很少会主动上去搭话,而通常他发完言等不了多久,就会匆匆离去,她也没有搭话的机会。
这么胡乱想着,温敬睡了个午觉,仿佛魔怔般,被许多场景纠缠不清。她先梦到奶奶,又梦到老爷子,转而画面一闪,梦到混乱的激战场面,周褚阳满脸是血地从炮火声中走出来……她刚刚得到一丝宽慰,便又梦见早逝的母亲,说太愧对她,才让她一个女孩子这么小,就学得这么坚强,责怪她父亲。她想说没关系,梦中又出现父亲的声音,那么近,又那么遥远,她明明听得一清二楚,可不管她怎么喊,父亲就是不理会她……
一场梦,差不多将前半生都过完了。
徐姨被她的尖叫声引过来,喊了好一会儿才将她喊醒,担心地抱了抱她:“正好下午泾川过来了,明天让他陪你一起去香山寺走走?”
温敬心里思绪烦扰,点点头答应了。
又坐了会儿,她下楼吃饭,见徐姨和老爷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聊天,原本还觉得奇怪,就看见顾泾川端着一大碗汤从厨房里走出来,远远地就闻见鱼汤的香味。温敬快跑两步,从楼梯上跳了下去,跟着他走进厨房里。
“难得过来一趟,怎么还让你下厨?”她上下打量他,“身体好点了吗?那次在医院跑那么快,我都没找着你。”
顾泾川回头看她一眼,微笑道:“刚刚给爷爷做了套针灸按摩,徐姨要照顾他,我就进来了。”他熟练地切着土豆丝,又说,“别把我当成客人,我就好多了。”
“怎么会?爷爷可喜欢你了。”她讨巧地转移话题,视线在厨房里乱打转,发现准备的好像都是她喜欢吃的。
顾泾川赶她:“先去叫爷爷和徐姨来喝汤吧,鱼汤冷了就不好喝了。”
“不要,要等你一起吃。”她又捏捏他的手臂,不确定地问,“好像胖了点?”
他“唔”了声,将土豆丝泡进水里,旋即又将腌制好的牛肉倒进锅里,将她往外推:“都是油烟,你又帮不上忙,去外面等吧。”他拉上厨房移门,声音传出来,“再等差不多十分钟就好了。”
老爷子看到顾泾川就高兴,完全把上回喝醉酒时温敬跟他说的话都忘了,席间不停暗示两人交往,就差把话说明了。温敬只觉头疼,好在顾泾川机智,每每关键时刻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化解。一顿饭下来,温敬半条命差点折腾没了,逃也似的跑进厨房洗碗。
过了一会儿,顾泾川也进来了。
温敬偷偷看了眼外面端坐着的老爷子,就知道都是他的安排。
顾泾川要帮忙,她赶紧制止他:“我来吧,整天在家里也没事做,都闲得快发霉了,找点事做做也挺好,时间一下子就过去了。再说你都已经做了那么好吃的一桌菜,怎么还能让你洗碗呢?”
他低头轻笑,她又问:“什么时候回研究所啊?”
“也就这几天,这次休息了很久,估计进去也要忙一阵子了。”他故作轻松地说,“到时候就喝不上徐姨煲的汤了。”
温敬见他释怀,心情也愉快。
“那你不管多辛苦,都要记得吃饭,别刚刚有点见好的身体,进去又变差了。”她朝他挤挤眉毛,“听见了吗?”
顾泾川靠在大理石台上,他朝一直背对着他的那道身影缓缓伸手,不是很远的距离,却显得遥不可及。见她过来放碗,他吓得赶紧放下手,自嘲而虚伪地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