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雄鸡才啼,徐宣赞便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却偏生又迟缓的洗漱更衣。
下楼跟王主人打了声招呼,说是出去熟悉一下姑苏各处。
他迫不及待的熬到天亮,是因那长夜太过漫漫,背负流亡与离开爱人这双重苦痛,头一晚自是在床榻上反复烙大饼无疑。而动作迟缓、神情落寞,也正在于此。
昨晚后半夜昏昏睡去了一小阵子,人却也是半梦半醒。就在此间,居然忽梦与那仙女白姑娘翻云覆雨。
梦中是一大片一大片色彩斑斓的弥蒙云岚,她绰约美丽,自称九重天上白云仙姑;而他自己手持一钵,身披金光万丈立侍于佛前……
二人执手相看,幻似出尘的韵致、萌动不止的春心,在净土间,这是诚然不该有的。忽地一下,盈眸起了一点灵光,他抑制不住一颗心的不止颤抖,上前一把抱住了她。
便在这时脚底一悬空,他若一架毫无依靠的断线风筝,铮地便向绰约婆娑的云端下直直地栽了下去。最后入在眼里的,便是天宫之中她美轮美奂的眼角眉梢那一抹迷离……
这个梦,好不羞煞人!徐宣赞禁不住暗地里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自己居然起了春心!自己对冰清玉洁的仙女白姑娘的心思,居然……居然龌龊到这种地步!
这样不好,真不好,这可不是他徐宣赞的处世风格!
可是……为何现在满心满脑里头,依旧都是那美丽多娇不可方物的梦中人儿?任他怎样压抑、怎样抵制,都依旧消散不去、泯灭不得!
行走在姑苏散发着清新水汽的长长街头,他就这般一路痴痴顿顿、傻傻愣愣,竟似是蒙蔽了心智、失落了魂魄一般……
万千景致在他这里失了颜色,只因他眼里心里只能充斥进白卯奴的颦笑倩影。
就如此猝不及防,忽地一下,徐宣赞跟人撞到一处,旋即身子一歪、摔跌在有些往外渗寒气的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见势忙道歉不迭,曲身想要去扶一把徐宣赞。
转目却见那徐宣赞目光涣散呆滞,不接一话,就那么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呆坐着。
须臾沉默,那人心道自己这是一大早遇见失心疯了!故此暗暗啐了一口,径自走了,没理会他。
“是……真的已经疯了么?”徐宣赞似乎感觉出了方才那人、以及过往行人投在自己身上或多或少的异样目光,十分淡漠的愣愣一想,旋即皱眉苦笑,“呵呵,或许是吧!”
与此同时,在这一派痴痴癫癫里,视野忽地恍惚了一下,旋即一抹浅浅冷香萦在鼻腔,再旋即便看到一只纤纤玉手向他伸过来。
徐宣赞下意识的抬起头,突然愣住……眼前这不染纤尘、冠绝明艳的天仙子般的可人,正是与他互许了婚约的白卯奴。
白卯奴汀口小唇边起了莲灿一朵,正美目盈盈的浅笑看他:“徐公子,起来吧……”音波流转,沁在骨子里的麻酥酥韵味。那如若无骨的柔荑皓腕跟着又向前凑了一凑,只等眼前人搭上自己冰凉又柔和的菱菱素指。
一道天光打在眼前,为本就笼着雾气的四周景致更添薄纱似的余韵。徐宣赞失神片刻,如是呆痴痴一点头:“我这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梦。”兀自喃喃,却不理会白卯奴分毫。
卯奴也跟着愣了一愣,又被徐宣赞这副木头般的神情逗得甫一失笑。也不多话,径自把徐宣赞拉了起来,抿唇莞尔:“这不是梦。”
低言浅语柔和暧昧的如杏花雨般的好听,仿佛全身的毛孔都被熨过一般,伏贴惬意的说不尽好处……
这么一位美丽娇娘聘婷孑立,引得过往来人止不住连连慨叹:“真个世道大变世道大变,这么个冰雪仙子居然垂青一个路边呆子!天作孽?天作弄?唉……”
一来二去,徐宣赞犹在梦寐的那重思绪渐渐落回现实里。心念稍稳,他也明白了眼前一切都不是梦:“白……姑娘。”却还是不敢相信的试探着唤了一声,又皱眉呢喃,“白姑娘,我……”
“哎……”卯奴屈指抵在了徐宣赞唇间,凝起水润眸色温柔的止住他的话,又牵了一下唇角,款款浅浅,“我明白徐公子此刻,定有许多问题。”于此微定,复幽幽叹了口徐气,“都是奴家不好,连害徐公子吃了这许多苦头。”
“不是。”徐宣赞登时一急,才欲辩解,又被卯奴一个缱绻眸波给做弄的止了语声。
卯奴缓缓垂眸,叹息空灵:“奴家这次前来,就是与徐公子说个分辨的。”
“姐姐!”适时,青青刚好从远处街角由远及近的走过来,抬指径直覆上了卯奴的皓腕,轻拍一拍,“可找到你了,姐姐。”又转目看看徐宣赞,银铃巧笑,“看来姐姐,已经寻到徐公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