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徐宣赞又要从自己眼前挣脱,步伐轻快、心智坚毅。执念泛起来的人是最不可理喻、也是最难以撼动的,法海心知单用言语劝阻他不得,又早已暗自发誓决计不能让他再度深陷泥沼,急忙凝目对那侍者一声厉喝:“给我拦住他!”
得命在身,侍者不敢怠慢,在徐宣赞即将贴着自己肩膀一错身时,抬手便把他反挡回去。又侧首对外院扬声一嗓:“住持有令,拦住徐施主!莫让他离开!”
又有三个侍者应声而入,将徐宣赞反扭双手在当地里扣住。
“你们干什么!”徐宣赞被这阵势做弄的有一瞬以为自己掉到了贼窝里去,一张秀面憋的通红,脖颈与前额皆数有青筋跟着暴起,“佛门净土,怎被你们做弄的跟黑店一般!哪里……哪里有这样强行留客的!”边不住反抗。
叹世人皆被幻象障目,面着眼前隐隐显出癫狂之态的徐宣赞,法海摇首皱眉:“徐施主,莫怪贫僧。贫僧是为了你好。”于此长长一叹,“阿弥陀佛。”诵一句佛号后,颔首沉声好言规劝,“你娘子是妖,人妖殊途,她不顾天规戒律硬要打破这种平衡,在助你成家立业后深陷红尘不愿抽身离开,迟早害人害己。”微停片刻,“你若执念深重,到头终会害累自己、也会害累你家娘子。不如皈依我佛静心修持,与她天涯海角、各自安好。”
“荒谬万分!”徐宣赞梗着脖子咬牙切齿,“我看你才是妖呢!从姑苏到镇江最快也得小半日,可你才用了短短一炷香不到,就把我带过来了!”他突然提起这茬。
“你娘子不也来了。”法海抬目。
“哼!”徐宣赞十分鄙夷不屑,抬眉定目,“我娘子学过玄门法术,能过来自然不稀奇!”忽地灵光一晃,又想到了什么,“对……就算那日梦一般的场景都是真的,我娘子懂得玄门之术,在大风里架个船在湖水里救个人也根本不是问题!”委实急了,一通高声连串不加停顿。
“她若磊落,那她为何要骗你?为何不光明正大的跟你说清楚呢?”法海继续追问。
“她自有她的道理。”徐宣赞偏过脸去不屑依旧,“况且她都说是梦了,那我为何不信我娘子反倒要信你!”重又狠狠一瞪他。
“冥顽不灵!”经了徐宣赞这一通激将,法海委实也生了急气。三两步跨到他近前,抬手冲他眉心一指,“你娘子是妖,是一条蛇妖!”
“我都说了,你这妖僧,你才是妖!”徐宣赞抬起头来,喘着粗气不卑不亢,“你这不懂庄重的住持、披着僧衣混迹佛门的魔王徒孙!《楞严经》有云,无故宣扬人有劫难者,皆是魔说!”
“你……”徐宣赞呕人的功夫委实不差。这通半真半假的意气之话,把法海堵在当地只是闷气,“阿弥陀佛。”闭目合掌诵念佛号。须臾后,适才稳住心绪沉下声息,“呵,断章取义胡搅蛮缠!把告知你世事因果的大善知识反倒当做了鬼怪邪魔!”也诚然不愿在此继续跟他多费口舌,侧目示意侍者们看好徐宣赞,转身自出金山寺去回绝白卯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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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瓣秋叶和风飘摆,在半空里悠悠然然的自由张弛,打了几个胡旋、滑出一个有些圆润的凄美弧度之后,复又幽幽的远去了。
白卯奴凝起眸子,含一抹戾气的目光隔过斑驳的雾霭,落在稳身立于金山寺正门石阶之上的法海那里,冷声一哼,语气压低、却不客气:“你究竟想怎么样!”
法海淡淡:“度你。”
“度我?”卯奴不屑,“我自有我的劫、自有我的道,何需你来度!”黛眉微挑,旋即一个厉声,“把我官人放了!”
面对着剑拔弩张的白卯奴,法海此时此刻的从容镇定,便显得愈发深不可测、还有些许睿智大成。谁深谁浅,高低立见:“众生自有其劫与道,但有些果报可以化解,便势必要让伤害简化到最小。”他的目光倏然隔过卯奴、隔过卯奴身后不远冷冷立着的青青,径自落在不见头的渊深远方,长长缓叹,“并非贫僧有意牵绊,只是徐施主他自己不愿跟你回去。”他扯了谎。
出家人不打诳语,可他还是扯了谎,即便是善意的谎。
只是对于法海来说,这不是“破戒”,而是“开戒”。
白卯奴原本笼了跋扈戾气的面上倏然有了一丝中伤及错愕:“什么?”蹙眉徐徐,一颗心猛地向下狠坠了一下。
“姐姐,不要跟他废话!”青青早已失了耐心,一个闪身跃到白卯奴身边与她并肩一处,“我们打进去,跟这金山寺‘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