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温柔到可以融化一身的骨骼,辗转经久、默然对视经久,徐宣赞唇齿一动,也只吐出了这样两个字眼。
“官人……”卯奴亦如是。
“娘子!”剧烈情绪再也控制压抑不得,徐宣赞猛地一收臂弯,将白卯奴拉入了自己的怀抱里,紧紧的将她抱住、箍住。一声“娘子”,合着血泪,已带哽咽。
白卯奴依偎在良人久违的怀抱里,一并久违的还有那似乎已隔绝了千百个年头之久的温柔情爱:“官人……”她亦落泪,却是笑着,幽幽的、浅浅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悲伤郁结全然吐露,一声哀怨,泪如雨下。
“不,娘子,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徐宣赞语气愈哽,有力的臂弯又是紧了一紧,“我没有动摇对娘子的真心,没有轻信旁人不信娘子。只是那金山寺方丈强行将我扣下,他不让我走,不让我找娘子……”急急一番解释,因为匆促而听来有些口不择言,又宛如一个天真委屈的单纯孩童。
白卯奴心下兀起的一怀欢欣,早已将她先前对于人世情缘聚散的些微明白,重又尽数幻灭:“我知道……我知道。”娇娇徐吟,唇畔勾笑,是委实欢喜的。
“好一副难后重逢的感人情景!”
寒戾女声铮然一下拔地响起,与此同时,一把烁动银波的寒光剑“唰拉——”一声抵在了徐宣赞的脖颈处。
白卯奴回首,只见青青沉下面孔、冷着一双杏眸执剑正对徐宣赞。
“青儿,你做什么!”事态突兀,卯奴心口登地一急,抬手对着那剑一个挡开,冷厉神色对向青青。
“呵,我做什么?”对于卯奴挡开了自己手里的剑,青青虽气却没有过度的表现出来,“姐姐。”她把目色一敛,重又凝视在徐宣赞一张略显苍白的面额上,“你倒是该问问,他在做什么!”声色愈狠。
徐宣赞喉结动动,轻声唤她:“小青……”
“不要叫我!”青青打断,又挽一个剑花剑指徐宣赞,“你这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负心汉,我看见你就恶心!”
“青儿!”
“青姐——”
两声呼唤同时响起,是白卯奴跟徐宣赞。二人相视一眼,抿了抿唇没做言语。
他们这副“心有灵犀”的恩爱模样,看得青青愈发觉的郁愤四起非止一端:“你们这是做什么?”斜勾唇角往起一扬,“在我面前大秀你们的恩爱么!”没给白卯奴插话的机会,又紧紧接口,“姐姐,你忘了在临安时你的那些下定的决心?虽然你没有说出来,可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了,你的神情早已让我看出了你的决定……可现在呢!”眸色一冷,带些细碎的阴狠,“在见到这个臭男人的片刻,你便又全部动摇消弭了是不是?你的那些决心和清醒根本就是虚假的、是不真切的,你从没有真正割断过对他的眷恋和情爱,即便他这般辜负于你!”愈说愈急愈急愈伤心,青青紧抿嘴唇,负气的一把收了对向徐宣赞的利剑,猝然转身便向断桥另一端走。
“青儿!”白卯奴见青青欲走,一抹急绪瞬息翻涌,跟着有如织心痛密密麻麻铺展连绵。
本也就是在负气而已,听到身后姐姐的这声急唤,青青停步转身:“做什么?”漠着一张面孔,问的无情无态,似乎早已漠不关心、不再管顾。
白卯奴并没有马上回复青青,而是与同样眉心紧皱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徐宣赞相视一眼,旋即抬步走到青青近前,垂眉颔首、妙眸带雾:“青儿……”语气柔软到似有几分孱弱,“你既明白我从没有真正割断过对他的眷恋和情爱,那么便也应该明白,姐姐是不可能离开官人的,永远不可能。”
“永远不可能?”青青挑眉讪笑,“姐姐。”她目色不羁,“这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笑话!”
白卯奴不语。
青青斜睥一眼卯奴身后隔开一段距离的徐宣赞,又讥诮道:“‘永远不可能’,呵……白卯奴啊白卯奴,你自己问问你自己,你凭什么永远不可能,你能么?”也是怜极、故才气极,她凑近卯奴耳畔,一个缓声儿幽幽,“你配得上么?别忘了你自己是什么。”语气一凛、狠狠的,“你是一条蛇妖!”
“青儿……”卯奴蹙眉。
这一番话含着明显的中伤意味,无疑是对白卯奴最有力的、痛彻骨髓的弥深伤害。即便青青是无心的。
青青眼见着那个昔日里似乎无坚不摧、倨傲凛冽不屑一切的姐姐,就这样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弥深的软弱来;眼见她一张美艳无双的绝伦面孔,一瞬息被俨然埋天葬地的大悲大恸充斥的孱弱萎顿遍及各处。纤心一揪,适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由着脾气,把话说的太重了……
“姐姐。”青青垂了一下头,复又抬起,一张面目已不再是方才的剑拔弩张、陌生到不认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气不过那个男人他这么辜负你。”软唇一瞥,幽幽长叹,“而你还这么护着他、爱着他。”
“姐姐知道。”卯奴柔柔的凝了一下眸子,“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孰能无过?你能不能……原谅你姐夫这一次?”杨柳眉弯跟着一展,扬起几分期待来。
这话听在青青耳里,是委实好笑了:“‘我’原谅他?”事实上她确实笑了起来,重音落在一个“我”上,“姐姐啊。”且笑且叹,眉弯却蹙,“你有着一千七百余年的道行,我有着八百年的道行。有些时候,我当真是不明白,我们两个加起来整整两千五百余年的修为,就这么全部都陪在徐宣赞他一个人身上么?”杏眸噙着一丝浅笑,也是茕茕的,“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