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可能,这辈子她都不想让坏胚子知道她是谁。
那个名为绛绛的小女孩早就死了。
死在八年前的渔阳宫。
死在命运的捉弄下。
死去的绛绛,才是干净体面的小老婆。
活着的姜娆,是用来止息燕王怒火的战利品,是两国的和亲公主。
“柴青……”
她轻轻柔柔地喊她的名,末了低笑,笑她穿花棉袄的样子,笑她裹着绿棉袄的怪异,笑她突发奇想地为一只麻雀染色,笑她明里是坏种,实为有大才的先生。
相处不多的日子在夜里被她咀嚼透,一点余味也舍不得错过。
品来品去,她的坏胚子真是可爱呀。
柴青。
这名字也好听。
无论是喊“柴柴”,亦或“青青”,都能在唇齿酿出不同寻常的亲昵。
她的坏胚子还活着。
姜娆抹去眼角残泪:“真好……”
哪怕物是人非没脸再与她相认,但她还活着,真好。
不仅活着,更成为她最崇敬喜爱的先生,成为九州最年轻的宗师,姜娆与有荣焉。
小奶猫看不懂人类复杂的情绪,在清辉月色下迷糊糊睡去。
“公主,该歇息了。”
狸奴站在几步外的阴影道。
“祛疤的药膏备好没有?”
“备好了。”
姜娆放下心来。
猫儿被送回猫窝,再次路过这豪华的机关窝,她停下步子,颇为爱惜地抚摸不会说话的木头。
狸奴不敢抬头,更不敢细想公主反常的根源。
白天见到的那一幕委实震撼,跟在公主身边多年,她和厌奴从未见她失态至此。
像是……
失而复得的狂喜,喜到话说不出来,又好似天崩地裂,信仰崩塌。
“你们都下去罢。”
“是。”
两婢子毕恭毕敬退下,守在门口,聚精会神地盯着这夜。
姜娆的身子没在半人高的浴桶,脸色白而红,掌心贴在柔软的心口,她轻声笑出来。
暌违多年,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女,实在难以想象竟成为一个离不开奶的坏人。
笑意漫在眼眶,她翻来覆去地将过往品味珍藏,才发现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柴青本来就是那样,只不过或因年少,或因在玩伴面前要脸,把她最幼稚的一面藏起来。
少时作老成,长大了,紧紧抓住儿时的念想不放。
这一夜在伤感、羞涩、怀念中度过。
一宿不成眠。
天亮,姜娆那点子惊惶压实再压实地藏好,故人重逢的兴奋欢喜,以及对柴青的想念终究占了上风。
她想见她。
又不敢贸贸然前去。
手里攥着从嫁妆里翻出的珍品药膏,眼前掠过那日不经意撞见的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疤痕。
想也知道,坏胚子能捡回一命必然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那一身的伤疤就是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