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伞尖为中心,方圆丈许的地面,如同被抽掉了最后的支撑,猛地向下塌陷!不是简单的塌陷,而是……崩塌!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窟窿瞬间出现,边缘的沙石泥浆如同流沙般向内疯狂倾泻!
凌绝真人那毁天灭地的一剑,裹挟着恐怖的青色光焰,狠狠斩落!
“轰——!!!”
碎石、泥沙、浑浊的血水,被狂暴的剑气瞬间蒸发、化为虚无!一个深达数丈的恐怖剑坑出现在斗兽场中央,边缘光滑如镜,冒着丝丝青烟。狂暴的剑气余波如同实质的巨浪,狠狠拍向四周,将附近的石壁彻底摧毁!
但,剑坑之中,除了焦黑的泥土和蒸腾的青烟,空无一物!
那个瘦小的身影,那柄破旧的油纸伞,在剑锋降临前的最后一瞬,随着那突然崩塌的地面……消失了!
凌绝真人的剑势猛地顿住,悬停在深坑上方。他脸上的狰狞和杀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愕然,随即化为更加暴怒的狂澜!
“跑了?!”
他猛地低头,神念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扫过那个深坑,深入地底!然而,坑底除了被剑气灼烧得坚硬的泥土和岩石,再无他物!那崩塌的痕迹,也仅仅局限于地表丈许,下面依旧是坚固的地基,没有任何地道存在的迹象!
一个奴隶,一柄破伞,怎么可能在他眼皮底下,在他全力一击之下……凭空消失?!
“搜!!”凌绝真人的咆哮如同受伤的凶兽,震得整个摇摇欲坠的斗兽场簌簌发抖,“封锁全宗!开启护山大阵!一只苍蝇也不许放出去!掘地三尺,也要把那邪秽孽障给本座挖出来!!”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在血雨和废墟中回荡,充满了被蝼蚁戏耍后的滔天屈辱和疯狂。
黑暗。
冰冷。
窒息。
沉重的泥土和碎石混合着腥臭的血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云月漪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深埋的种子,正在被大地吞噬。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吸入了浓重的土腥和血腥,呛得她肺部火辣辣地疼。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刚才那强行驱动和塌陷的冲击碾碎了,剧痛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
!死亡并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更缓慢、更窒息的方式降临。
就在这时,紧握在手中的伞柄,再次传来那股冰寒的、带着奇异灵性的力量。这一次,力量很微弱,却异常执着,如同黑暗中一盏摇曳的、微弱的引路灯。它不再强行驱动她的身体,而是化作一股微弱的暖流,强行护住了她的心脉,驱散了一部分窒息的冰冷,让她混乱的识海勉强维持住一丝清明。
“动……”
那个模糊的意念再次出现,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指向一个方向——斜下方,更深邃的黑暗。
求生的意志压倒了肉体的痛苦。云月漪咬着牙,口腔里满是泥土和血腥味。她开始挣扎,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像一条在泥浆里蠕动的蚯蚓。指甲在坚硬的泥土和碎石上抠挖、断裂,鲜血混入泥浆。她借着那股微弱力量的指引,朝着意念所指的方向,一点点地挪动,挖掘。
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耗尽她积攒的一点力气。黑暗和重压无休无止,时间失去了意义。她不知道自己挖了多久,也许只有几个呼吸,也许已经过去了一天。意识在剧痛、窒息和绝望的边缘反复沉浮。
就在她感觉自己即将彻底被黑暗吞噬,力气完全耗尽时——
“哗啦!”
前方阻挡的泥土和碎石突然一空!
一股带着霉味和腐朽气息的、相对流通的冷风猛地灌了进来!
云月漪的身体失去支撑,猛地向前一栽,从狭窄的土石缝隙中滚落出来,“噗通”一声,摔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新鲜的空气涌入鼻腔,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也让她昏沉的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挣扎着抬起头。
眼前并非她想象中的斗兽场地底深处。这是一条幽深、狭窄的通道。墙壁是粗糙开凿的岩石,布满了湿滑的青苔和水痕。几颗镶嵌在岩壁上的、散发着微弱白光的萤石,是这里唯一的光源,勉强照亮了脚下湿漉漉的、布满污垢的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泥土的腥味,还有一种……淡淡的、令人心悸的煞气,像是无数生灵在绝望中留下的怨念沉淀。远处,隐隐传来水流沉闷的轰鸣声。
这里……似乎是玄天宗庞大地下排水系统的一部分?或者……是更古老、更不为人知的废弃通道?
她是怎么掉到这里来的?那把伞……
云月漪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油纸伞。它依旧破旧,伞骨上沾满了泥浆,深蓝色的伞面污秽不堪。但就是它,在绝境中为她撕开了一条生路。
“嗡……”
伞柄再次传来微弱的震动,那股冰寒的力量并未消失,反而比之前清晰了一丝,如同黑暗中警觉的触角,指向通道的深处某个方向,带着一种强烈的、催促她离开此地的警告意味。
没有时间思考。凌绝的咆哮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玄天宗的追杀随时可能降临。云月漪强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用油纸伞撑着地面,挣扎着站了起来。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疼得她眼前发黑,冷汗混合着泥浆从额头滑落。
她不敢停留,也不敢点亮任何光源,只能借着岩壁上那些稀疏的、微弱的萤石光芒,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伞柄指引的方向,朝着通道深处那未知的黑暗和轰鸣的水声源头,艰难地挪去。
冰冷的岩石墙壁触手湿滑,脚下的污水散发着恶臭。通道曲折蜿蜒,岔路极多,如同巨大的迷宫。每一次选择岔路,伞柄都会传来微弱的提示,或牵引,或阻止。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这柄神秘的破伞牵引着,在黑暗的地下亡命奔逃。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一个时辰,也许更久。前方水流轰鸣的声音越来越大,空气也越发潮湿冰冷。转过一个急弯,眼前豁然开朗。
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横亘在前方!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和不知名的杂物,咆哮着奔腾而过,声势骇人。河水撞击着两侧的岩壁,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暗河对面,是更加深邃、望不到尽头的黑暗。
而在这条暗河靠近她这一侧的岸边,赫然停泊着几艘简陋的、黑乎乎的木筏!木筏用粗糙的绳索系在岸边凸起的岩石上,随着汹涌的河水起伏不定,发出“吱嘎吱嘎”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被激流撕碎卷走。
伞柄的震动变得急促起来,清晰地指向其中一艘看起来最破旧、最小的木筏。
渡河?
云月漪看着那浑浊咆哮的河水,心脏剧烈地跳动。她水性并不好,在这狂暴的地下暗河中,一旦落水,必死无疑。这破旧的木筏,真的能载她渡过去?
身后,极远处,似乎隐隐传来沉闷的声响,像是重物敲击岩壁,又像是……人声?追兵?!
恐惧瞬间压倒了犹豫。
她踉跄着冲到岸边,解开那艘破木筏的绳索。绳索早已腐朽,被她用力一扯便断裂开来。木筏猛地一荡,被汹涌的河水冲得向外漂去!云月漪惊叫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前一扑,整个人重重地摔在湿滑冰冷的木筏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哗啦!”
浑浊冰冷的河水瞬间拍打上来,将她半个身子都浸透。木筏在狂暴的激流中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疯狂地旋转、颠簸!云月漪死死抓住筏子上凸起的木棱,指甲几乎要抠进木头里,才勉强没有被甩飞出去。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让她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伤口在冰冷河水的浸泡下更是钻心地疼。
她紧紧闭着眼,不敢看那翻滚的浊浪,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和力气,都寄托在身下这艘随时可能散架的木筏,以及……手中那柄同样湿透冰冷的破伞上。
暗河咆哮着,裹挟着这艘渺小的木筏和其上更渺小的身影,冲入了前方无边无际的黑暗隧道。身后的声音,无论是追兵的喧嚣还是斗兽场的血腥,都被这震耳欲聋的水声彻底吞没。
不知在黑暗中漂流了多久,水流似乎渐渐平缓了一些。木筏不再疯狂旋转,只是随着水流缓缓向前。
云月漪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极度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她趴在湿冷的木筏上,大口喘息着,冰冷的河水刺激着她的伤口,带来阵阵麻痹的痛感。
就在她意识有些模糊的时候,木筏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轻轻一震,停了下来。
她勉强抬起头。
前方不再是狭窄的岩壁通道,而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如同地下溶洞般的空间。微弱的光线从上方极高的穹顶缝隙中透下,勉强能看清周围嶙峋的怪石轮廓。水流在这里汇聚成一片相对平静的深潭,木筏正漂在潭水边缘。
岸边,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一片倾斜的、布满淤泥和碎石的滩涂。更远处,似乎有微弱的天光透入。
出口?!
云月漪心中猛地一跳,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她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划动木筏靠岸。
然而,就在木筏即将触碰到岸边淤泥的瞬间——
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气息,如同无形的冰水,瞬间笼罩了整个溶洞空间!
光线似乎都黯淡了几分。深潭平静的水面,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死寂得可怕。连那从穹顶缝隙透下的微弱天光,都仿佛被冻结了。
云月漪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比面对凌绝真人时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那不是杀意,而是一种……漠视!一种如同神灵俯瞰尘埃的、绝对的、令人绝望的漠视!
她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
就在她身后不远处,溶洞入口那片最浓郁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他站在那里,仿佛亘古以来就与那片黑暗融为一体。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有些单薄,穿着一件样式极其古旧、看不出材质的黑色长袍,袍角纹丝不动,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避开了他。兜帽的阴影深深垂下,完全遮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没有释放出任何强大的威压,甚至没有刻意去看云月漪。但就是这种绝对的“存在感”本身,就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领域,将整个溶洞空间都凝固了。
云月漪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冻结了。手中的油纸伞,第一次传递出一种……剧烈的不安!伞骨在微微震颤,伞面上那些污渍的深处,似乎有极其暗淡的符文光影在疯狂闪烁、明灭,如同风中残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惧”和“戒备”!
“伞……留下。”
一个声音响起。并非从黑袍人的方向传来,而是直接在云月漪的脑海中响起。声音很年轻,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近乎中性的清澈,但每一个字都冰冷得不含一丝人类情感,如同亘古不化的玄冰相互碰撞。
“你……可以走。”
那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没有威胁,没有命令,只是平静地宣告一个结果。
然而,就是这种绝对的平静,比任何咆哮的杀意更让云月漪感到恐惧。她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尽管看不到)穿透了兜帽的阴影,落在了她紧握的油纸伞上。那目光里没有贪婪,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确认物品归属般的理所当然。
留下伞?这柄从她记事起就相依为命、在绝境中救了她性命、隐藏着惊天秘密的破伞?
不!
这个念头如同最后的火星,在极致的恐惧中猛地迸发出来!这柄伞,是她唯一的伙伴,是她身世的谜团,更是她刚刚窥见一丝真相、摆脱纯粹蝼蚁命运的唯一倚仗!失去了它,她将重新变回那个在污泥里挣扎、随时会被碾死的奴隶!
凭什么?!
一股混杂着恐惧、不甘、以及被那冰冷声音彻底点燃的、源自血脉深处的微弱反抗意志,猛地冲垮了那冻结灵魂的寒意!
“不……!”一声嘶哑的、如同被砂纸磨过的低吼,从云月漪喉咙深处挤出。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阴影中的身影,握着伞柄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骨节发白,剧烈地颤抖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黑袍身影似乎微微顿了一下。兜帽阴影下,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目光落在了云月漪的脸上,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意外”的波动。
“哦?”脑海中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玩味的起伏,“月华之血……竟未绝么?”
月华之血?云月漪心头剧震!这个名字……伞中的古老存在似乎也提到过!与那被灭绝的血脉有关?
但黑袍人并未解释。他只是缓缓地、极其优雅地抬起了右手。
那是一只极其苍白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仿佛用最上等的寒玉雕琢而成。没有掐诀,没有引动任何天地灵气,只是那么随意地、朝着云月漪的方向,轻轻一拂。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能量爆发的光芒。
然而,就在他拂袖的刹那,云月漪感觉自己所处的空间……凝固了!
不是被冻结,而是被剥离!她、她身下的木筏、甚至周围一小片潭水和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整个溶洞空间中硬生生“挖”了出来!光线、声音、空气的流动……一切与外界联系的感知瞬间被切断!她陷入了一个绝对的、死寂的、只有自己心跳声的囚笼!
手中的油纸伞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嗡鸣!伞面上,那些暗淡的符文疯狂闪烁,如同被投入油锅的活鱼般剧烈挣扎、扭曲!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都要愤怒、都要绝望的意念,如同濒死的凶兽发出最后的咆哮,狠狠冲入云月漪的识海!
【蝼蚁!安敢……窃天……之威!】
是伞中那个自称“冥”的存在!它的声音充满了被冒犯的滔天怒意,以及一种……仿佛遇到宿敌般的、刻骨的恨意!但在这股恨意之下,云月漪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更深的、近乎虚弱的……惊惧!
黑袍人似乎完全不受伞中那恐怖意念的影响。他那只抬起的手,五指微微收拢。
“咔嚓……”
云月漪身处的这片凝固空间,瞬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如同琉璃即将破碎的声响!无形的巨大压力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而来!她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前阵阵发黑,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碾碎!
“放开……她!”
一个更加古老、更加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直接在凝固的空间内炸响!这一次,并非来自伞中,而是……来自伞柄!声音充满了无法想象的疲惫,仿佛从亿万年的沉睡中被强行唤醒,每一个字都带着时光沉淀的沉重。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云月漪手中的油纸伞猛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伞尖处,一点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刺穿万古黑暗的暗红光芒骤然亮起!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毁灭,而是一种决绝的、穿透性的力量!
“嗤——!”
那点暗红光芒,如同烧红的针尖,狠狠刺向黑袍人拂袖制造出的凝固空间壁障!
凝固的空间壁障剧烈波动起来,发出刺耳的撕裂声!黑袍人那稳如磐石的身影,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晃动!他收拢的手指,似乎也受到了阻碍,微微一顿!
就是这一顿!
云月漪感觉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那片凝固的空间壁障被伞尖的光芒刺破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孔洞!外界溶洞中冰冷潮湿的空气瞬间涌入!
“走!”
伞柄中那个古老而疲惫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急促。
云月漪根本来不及思考这瞬息万变的局势!求生的本能和伞柄传来的最后推力,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猛地将伞尖对准脚下木筏和潭水交接处那片被刺穿、正剧烈波动的空间壁障——
“破!”
她嘶吼着,将全身残存的气力连同伞柄传递过来的最后一点力量,全部灌注于伞尖!
“噗!”
仿佛戳破了一个无形的气泡。
那点暗红光芒彻底洞穿了凝固的空间!一股巨大的推力从伞柄传来,裹挟着云月漪和她身下的破木筏,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那道被强行撕开的微小裂缝中冲了出去!狠狠撞向不远处的淤泥滩涂!
“砰!”
木筏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瞬间散架!云月漪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甩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湿滑的淤泥碎石滩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身后。
那片凝固的空间如同破碎的镜面,正在缓缓消散。黑袍人依旧静静地立在阴影中,兜帽低垂,看不清表情。他那只抬起的手,已经缓缓放下,拢回了宽大的袍袖之中。没有追击,也没有愤怒,仿佛刚才那足以碾碎空间的恐怖一击,只是随手掸去了一粒微尘。
溶洞中,只有暗河奔涌的轰鸣,以及云月漪自己粗重如同破风箱的喘息。
黑袍人微微偏了偏头,兜帽的阴影似乎转向了云月漪手中那柄依旧紧握、伞尖光芒已然彻底熄灭、变得无比黯淡的油纸伞。一个清晰无比的意念,直接烙印在云月漪混乱的识海中,冰冷依旧,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小东西,你确定……”
“……你手中紧握的牢笼里关着的,”
“……真是囚徒吗?”
淤泥冰冷刺骨,带着腐殖质的腥气,糊满了云月漪的口鼻。她趴在湿滑的滩涂上,每一次喘息都像在吞咽砂砾,带着铁锈味的血沫从嘴角不断溢出。全身的骨头仿佛都错了位,被黑袍人那无形一拂留下的空间挤压感,如同冰冷的烙铁,深深印在每一寸肌骨上。
但更冷的,是心。
黑袍人那无声的质问,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她混乱的识海:
“小东西,你确定……你手中紧握的牢笼里关着的,……真是囚徒吗?”
牢笼?囚徒?
云月漪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落在自己紧握的伞柄上。油纸伞沾满了污泥,黯淡无光,伞面上那些曾爆发出惊天威能的符文早已沉寂,仿佛刚才那撕裂空间、对抗黑袍人的恐怖力量只是一场幻觉。此刻的它,又变回了那柄在斗兽场角落里陪伴她无数个冰冷夜晚的、破旧脆弱的伙伴。
伞中囚禁着“冥”,一个自称被窃取了天道权柄的古老存在。是它赋予了她反抗的力量,击碎了凌绝的仙剑,撕开了斗兽场的地面,最终……在黑袍人那绝对的力量面前,发出了绝望而不甘的咆哮,甚至引动了伞柄深处另一个更加古老、更加疲惫的声音。
囚徒?如果伞是牢笼,“冥”是被囚禁者,那它为何能借用伞的力量?那伞柄深处的声音又是谁?黑袍人为何要夺伞?他口中的“月华之血”又是什么?自己这卑微如尘的奴隶,难道真有什么被仙庭灭绝的血脉?
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迷茫。她一直以为,斗兽场是囚笼,玄天宗是囚笼,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是囚笼。她唯一的慰藉和伙伴,是这柄破伞。可现在,连这唯一的伙伴本身,似乎也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一个更深的牢笼?谁囚禁了谁?谁才是真正的囚徒?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打断了她混乱的思绪,牵扯着胸腹的伤口,疼得她蜷缩起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这些令人窒息的谜团。她必须离开这里!黑袍人没有追来,不代表玄天宗的追兵不会找到这个地下出口!
她挣扎着,用油纸伞当拐杖,一点一点从冰冷的淤泥中撑起身体。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骨骼的呻吟和肌肉的撕裂感。她踉跄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溶洞深处那微弱天光透来的方向挪去。
光线越来越清晰。空气也不再是地下河道的潮湿腐朽,而是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虽然依旧浑浊,却有了生的味道。终于,她拨开一丛垂落的、带着湿气的藤蔓——
天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久违的、真实的天空!不再是斗兽场法阵模拟的光线,而是带着雨后清新、却又被厚重乌云遮蔽的天光。她正处在一个巨大沼泽的边缘。身后是黑黢黢的山体裂缝,身前是无边无际的、泛着幽绿水光的泥沼。腐烂的枯木半沉半浮,扭曲的怪树盘根错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瘴气和死水的腥味。稀薄的雾气在低洼处缓缓流动,遮蔽了视线,只能隐约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如同怪兽脊背般的黑色山峦轮廓。
万瘴泽。玄天宗势力范围边缘,有名的凶险绝地。
希望与绝望同时涌上心头。逃出了玄天宗的直接掌控,却落入了这片连修士都闻之色变的险地。以她现在的状态,随便一只沼泽里的毒虫猛兽都能要了她的命。
“沙沙……”
一阵极其细微的摩擦声从左侧的芦苇丛中传来。
云月漪浑身一僵,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将身体缩回藤蔓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她小心翼翼地拨开几片叶子,透过缝隙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浅水洼旁,一只通体覆盖着暗绿色鳞片、形似蜥蜴、却长着三只猩红眼睛的丑陋生物,正用它那分叉的舌头,贪婪地舔舐着水洼边一具早已腐烂的兽尸。那兽尸散发着恶臭,引来不少蚊蝇,也引来了这只“三眼泽蜥”。
突然,平静的水面下,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
“哗啦!”
水花四溅!
一条足有手臂粗细、浑身布满黄黑环纹、头呈三角形的毒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住了三眼泽蜥的后腿!毒牙深深嵌入!
泽蜥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嘶鸣,三只眼睛瞬间瞪圆,充满了痛苦和惊恐。它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甩脱毒蛇。那毒蛇却死死咬住,身体如同绞索般迅速缠绕上来,越收越紧!泽蜥的挣扎越来越无力,鳞片在蛇身的绞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这是一场发生在泥沼边缘的、无声而残酷的生死绞杀。捕食者瞬间沦为猎物。
云月漪看得手脚冰凉。这就是万瘴泽的法则,比斗兽场更加赤裸,更加无情。没有观众,没有喝彩,只有最原始的生存与毁灭。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泽蜥眼中那迅速黯淡下去的光,那是生命之火熄灭的过程,绝望而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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