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荒原死寂的风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终于,她动了。
不是用她那柄威名赫赫的裁天剑,而是用那只没有握剑的、沾满尘土和血污的左手。她的动作很慢,带着重伤后的迟滞和一种前所未有的……生疏感。她艰难地撑起一点身体,另一只手摸索着抓住自己玄黑袍服下摆一处相对完好的地方。
“嘶啦——”
一声布料撕裂的脆响,在呜咽的风声中格外清晰。
她撕下了一条还算干净的黑色布条。布条边缘粗糙,带着撕裂的毛边。
然后,她向我伸出了手。
那只手,指节修长有力,虎口处有着常年握剑磨出的薄茧,此刻却在微微颤抖。掌心向上,沾着泥土和干涸的血迹,无声地递向我那只燃烧、布满裂纹、正被天道黑线缠绕侵蚀的手。
意思再明显不过。
我愣住了。剧痛似乎在这一刻都凝固了。看着她苍白脸上那双紧盯着我伤手的眼睛,看着那只递过来的、微微颤抖的手,一种极其荒谬又无比酸涩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心脏。就在不久前,这只手还握着裁天剑,要将我彻底斩灭。而现在……
我迟疑着,缓缓地将那只剧痛、灼热、如同握着烧红烙铁般的右手,递了过去。
她的指尖冰凉,带着失血过多的寒意,如同寒玉。当那冰凉的指尖终于触碰到我燃烧的皮肤时,两人都几不可察地同时颤抖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尖锐的刺痛混合着冰火两重天的奇异触感,顺着接触点猛地窜上来!我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几乎要缩回手。但夙夜的手指却异常坚定地按住了我的手腕,阻止了我的退缩。她的动作生硬而笨拙,毫无包扎伤者的经验可言,甚至带着一种她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属于监察使的僵硬力道。那冰冷的指尖笨拙地缠绕着粗糙的黑布条,试图覆盖住那燃烧的赤红光芒和蔓延的金色裂纹。布条摩擦着灼伤的皮肤,每一次触碰都带来新的痛楚,但她那双紧盯着伤口的墨蓝色眼睛里,却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她仿佛在通过这个笨拙的动作,确认着什么,或者说,是在与某种根深蒂固的东西进行着无声的对抗。
!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拂过伤口周围的皮肤,那冰凉的触感在灼痛中竟带来一丝奇异的、微弱的舒缓。布条被用力勒紧,粗糙的边缘磨蹭着伤口,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她包扎得很紧,几乎有些粗暴,像是在封印一件极度危险的物品,又像是在用这种物理的束缚,强行压制住那来自“天道”的诅咒侵蚀。
痛楚依旧,甚至因为布条的紧勒而更加鲜明。但在这荒芜绝地的冰冷岩石上,在这笨拙而强硬的包扎中,一种极其复杂的感受悄然滋生。是难以置信的荒诞?是劫后余生的茫然?还是……一丝微弱到连自己都不敢承认的、在绝境中突然抓住的……依靠?
就在这沉默而紧绷的气氛中,夙夜包扎的动作微微一顿。她没有抬头,目光依旧死死落在我被黑布条缠绕得严严实实的手指上,仿佛能穿透那粗糙的布料,看到里面仍在燃烧、与诅咒抗争的因果弦。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撕裂的喉咙里艰难挤出来:
“你……看到的……”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凝聚着巨大的勇气,才问出那个足以颠覆她整个存在意义的问题,“……那些……都是真的?”
问心殿中,那强行灌入她神魂的景象再次翻涌——众生被抽取的生命力、飞升者的饵食命运、九重天上那沉睡的、吞噬一切的创世神躯……每一个画面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刚刚崩塌的信仰废墟之上。
剧痛让我的思绪有些模糊,但她的问题却像一根针,刺破了痛楚的迷雾。我抬起头,视线越过她苍白的脸,望向她依旧紧紧握在另一只手中的“裁天”古剑。剑身黯淡,但剑柄附近,几枚细小的符文却顽强地闪烁着,不再是冰冷的银白,而是如同余烬般微弱却炽热的赤金色光芒。
那光芒,是她在问心殿挥出叛逆一剑时留下的烙印。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扯动了一下嘴角,牵扯到胸腹的伤口,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咳罢,我抬起那只被包扎得如同粽子般的手,艰难地、却无比清晰地指向了她手中那柄沉寂的古剑。
“咳…咳咳……你心中……早有答案……”我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平静,“否则……‘裁天’……为何会为你而鸣?”
“裁天”二字,如同一个禁忌的咒语,在死寂的荒原上荡开微弱的涟漪。
夙夜的身体猛地一僵!
她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握着剑柄的手指瞬间收拢,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的目光,终于从我的伤手移开,带着一种近乎惊悸的、无法置信的力度,死死地钉在了自己手中的剑上!
剑身依旧黯淡,如同沉睡的凶兽。但就在剑柄与剑锷的连接处,那几枚跳跃的赤金符文,此刻在灰暗天光的映衬下,却显得如此刺目!它们的光芒虽然微弱,却像黑暗中最执拗的火种,带着一种灼热的、不屈的意志,无声地燃烧着、跳动着!那光芒,绝非天道院赋予的冰冷裁决之光,而是属于她自己的、在信仰崩塌的废墟上点燃的、焚尽枷锁的烈焰!
她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墨蓝色的眼瞳深处,那翻涌的情绪风暴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震惊、茫然、被欺骗的狂怒、自我存在的巨大质疑……最终,所有的风暴都被那剑上跳动的赤金光芒所吸引、所点燃!
信仰的废墟之上,有什么东西正在灰烬中挣扎着,试图破土而出。是新的认知?是觉醒的意志?还是一种更加纯粹的……愤怒?
她死死地盯着那赤金符文,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柄陪伴她不知多少岁月、沾染无数叛逆者鲜血的裁决之剑。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是因为重伤的虚弱,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震荡。那张苍白清绝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如此复杂而强烈的表情——一种混合着巨大痛苦和某种近乎毁灭性决心的表情。
就在这时——
“呜——!”
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撕裂灵魂的金属厉啸,毫无征兆地穿透了荒原上空呜咽的风声,从遥远的天际滚滚而来!那声音并非单一,而是层层叠叠,带着一种冰冷、机械、充满锁链摩擦感的压迫力,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笼罩了这片荒芜之地!
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
一股森寒刺骨的庞大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自灰黄色天穹的某个方向汹涌而至!那威压中充斥着天道院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气息,以及……毫不掩饰的、针对叛逆者的冰冷杀机!
追兵!
而且绝非普通的执律者!这威压的强度和那标志性的锁链摩擦声,至少是监察使级别的小队,甚至可能……有掌院长老亲临投影!
夙夜猛地抬头!那双燃烧着复杂情绪的墨蓝色眼瞳,在听到那声厉啸的瞬间,所有的迷茫、痛苦、挣扎,如同被投入冰水的烙铁,“嗤啦”一声,尽数被一种淬炼过的、冰冷刺骨的杀意所取代!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天道院监察使”的犹豫和迷茫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比这荒原寒风更凛冽的决绝!那是一种被逼至绝境、退无可退后,以自身为刃,向整个庞大秩序宣战的孤绝!
“走!”
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有一个斩钉截铁、如同金铁交鸣般的字眼,从她紧咬的牙关中迸发!
话音未落,一只冰冷、沾着血污却异常有力的手,已经如同铁钳般抓住了我那只没有受伤的手腕!一股沛然的力量猛地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决断,将我整个人从冰冷的岩石上狠狠拽起!
动作牵扯到彼此的伤口,剧痛让两人都闷哼出声。夙夜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肩头那道焦黑的剑创再次渗出暗红的血迹,但她握住我手腕的手却稳如磐石,没有半分松懈。她甚至没有再看一眼身后追兵袭来的方向,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墨蓝色眼睛,死死锁定了荒原深处一个嶙峋陡峭、如同远古巨兽獠牙般刺向灰暗天空的巨大断崖!
“走!”又是一声低喝,带着撕裂喉咙的沙哑,却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力量。
她拉着我,如同两道在荒芜大地上亡命奔逃的黑色闪电,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陡峭的、象征着未知与绝境的断崖!身后,那冰冷锁链的摩擦声和充满杀机的威压,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
夙夜的手冰冷如铁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拽着我亡命狂奔。身后,那冰冷刺骨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裹挟着锁链摩擦的厉啸,汹涌迫近!每一次沉重的脚步声砸在荒芜的赭石地面上,都震得我胸腹间撕裂的伤口剧痛翻涌,眼前阵阵发黑。剧毒的黑气正沿着手臂的经络向上蔓延,带来深入骨髓的麻痹和阴寒。
前方,那如同远古巨兽獠牙般刺向灰黄天空的巨大断崖,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嶙峋的黑色岩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气息。断崖之下,阴影浓重如墨,仿佛通往幽冥的入口。那是唯一的生路,也是最后的绝境。
“呜——嗡!”
刺耳的破空声撕裂空气!数道凝练如实质的黑色流光,如同死神的投枪,带着洞穿空间的尖啸,瞬间跨越遥远的距离,狠狠钉向我们奔逃的后背!流光未至,那蕴含的森寒杀意和秩序禁锢之力,已让周围的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
“哼!”夙夜一声闷哼,猛地将我向侧面狠狠一推!动作牵扯到她肩头焦黑的剑创,暗红的血珠飞溅而出。
与此同时,她豁然转身!黯淡的“裁天”古剑在她手中爆发出决绝的嗡鸣!剑身上那几枚赤金符文如同被浇灌了滚油,骤然炽亮!一道远不如问心殿中恢弘、却更加凝练、更加纯粹、带着焚尽一切枷锁意志的赤金剑芒,悍然迎向那数道黑色流光!
轰!轰!轰!
剧烈的能量碰撞在荒原上炸开!刺目的黑金光芒如同小型的太阳爆裂,狂暴的冲击波将地面坚硬的赭石犁开深深的沟壑,卷起漫天沙尘!夙夜的身影在爆炸的中心猛地一晃,踉跄着后退数步,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深深的脚印和暗红的血痕。她强行稳住身形,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指缝间渗出鲜血,顺着黯淡的剑身蜿蜒而下,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烟尘弥漫中,几道模糊的身影在远处的天穹下显现。他们悬浮于低空,周身笼罩着冰冷的秩序光晕,看不清面容,唯有那监察使特有的、带着“缚命锁”符文的玄黑袍服在灰暗天光下格外刺眼。为首一人,气息尤为沉凝厚重,如同冰山压顶,显然地位超然。
“叛逆!束手就擒!”一个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穿透烟尘,如同冰冷的铁律宣判,“否则,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脱!”
夙夜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抬起剑尖,剑锋上流淌的鲜血混合着跳跃的赤金符文,指向那几道身影。她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这荒原上最孤绝的岩石,尽管浑身浴血,气息微弱,但那双墨蓝色的眼瞳里燃烧的火焰,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烈、更加决绝!一种无声的、以自身为界碑的宣言!
就在这时——
“呵……”
一声极轻、极淡,却清晰无比地穿透了荒原风声、能量余波和追兵厉喝的……轻笑,毫无征兆地响起。
那笑声很奇特。并非嘲讽,也非愉悦,更像是一种……洞悉了某个无趣棋局后,带着一丝慵懒兴味的叹息。它仿佛来自极远的天外,又如同就在耳畔低语,飘渺不定,却瞬间抓住了在场所有存在的心神!
夙夜握剑的手猛地一紧,眼中燃烧的火焰骤然收缩,警惕地扫视四周。追兵的压迫感也明显一滞。
下一瞬,所有人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变化!
灰黄压抑的天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随意地抹去了一角,露出其后……一片深邃、浩瀚、流淌着亿万星辰光点的无垠夜幕!并非真实的星空,而是一种强大意志投射的、介于虚实之间的宏大幻象!
在这片突兀出现的星辰夜幕中央,一道身影悠然浮现。
!她并非踏空而来,更像是从星光中凝聚而生。一袭华贵繁复到难以形容的长袍,非丝非绸,其底色是深邃如宇宙背景的暗紫,其上却流淌着如同活物般的、不断变幻的光晕——时而化作璀璨星河,时而又凝成古老神秘的星图轨迹。宽大的袍袖垂落,边缘处点缀着细碎如钻石的星辰碎片,随着她的出现,无声地折射出迷离的光华。
她的面容被一层朦胧的星光薄纱所笼罩,只能依稀辨出极其完美的轮廓和一双……眼睛。那双眼眸,是纯粹、剔透、如同最上等紫水晶雕琢而成的颜色!深邃得仿佛能容纳整个宇宙的奥秘,流转间没有属于凡尘的情绪,只有一种俯瞰时光长河、漠视万物生灭的绝对平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难以捉摸的兴味。那目光扫过下方,无论是浴血对峙的夙夜和我,还是那几名气息森严的天道院追兵,都如同扫过几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她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没有散发出任何强大的威压,但整个荒原的空间都仿佛因她的存在而变得粘稠、凝滞。一种无形的、源自更高层次存在的“场”,笼罩了四方。风停了,沙尘凝固在半空,连远处追兵身上跳动的秩序符文都黯淡了几分。
“天道院的鬣狗,还是这般聒噪。” 她的声音响起,如同清泉滴落玉盘,空灵悦耳,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漠然。那完美的紫眸似乎瞥了一眼追兵的方向,又似乎没有。话语中的轻蔑,如同掸去衣袖上的一粒微尘。
“何方神圣?!竟敢阻挠天道院执法!”为首的追兵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强压的怒意。对方出现的诡异和那种深不可测的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那星光笼罩的身影却并未理会追兵的质问。她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目光悠然流转,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落在我那只被夙夜用粗糙黑布条紧紧缠绕、此刻却依旧隐隐透出赤红光芒、并且不断有细微黑色诅咒丝线试图钻入的手指上!
那双深邃的紫眸中,那一丝慵懒的兴味陡然浓郁起来!如同平静的深潭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层层涟漪。那目光穿透了粗糙的布条,穿透了皮肉,仿佛直接锁定了其下那根正在天道反噬中疯狂燃烧、濒临崩溃的因果之弦!她甚至饶有兴致地“看”到了那些缠绕其上、试图将其彻底污染吞噬的恶毒黑线!
“有趣。”她红唇微启,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在每个人心底深处,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玩味。“一根敢于拨动‘天网’,窥见‘池鱼’真相的……弦?”她微微歪了歪头,星光面纱下似乎勾勒出一个极淡的弧度,“而且,快断了呢。”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看穿了!她不仅看穿了我强行拨动夙夜因果弦的举动,甚至……她似乎知道“天网”和“池鱼”代表着什么!那正是我强行灌入夙夜神魂中的、关于天道院真相的核心隐喻——众生为池鱼,天道为罗网!
她是谁?!她怎么会知道?!
就在这时,一股难以抗拒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疲惫和阴寒猛然袭来!被强行压制的伤势和天道诅咒的反噬,如同积蓄已久的洪峰轰然爆发!眼前骤然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云弦!”夙夜沙哑的惊呼在耳边炸响,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冰冷坚硬的地面触感传来,意识在急速滑向黑暗的深渊。在彻底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刹那,我模糊的视线似乎捕捉到——
那高悬于星辰夜幕中的身影,缓缓抬起了她那只笼罩在华丽星袍下的手。她的动作优雅而随意,仿佛只是要拂开眼前的尘埃。
指尖,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炫目的光影效果。
只有一点极其微小、却纯粹到令人心悸的紫色星芒,如同夏夜最执拗的萤火,从她指尖飘落。那点星芒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下方凝固的空气,以一种无法理解、无法躲避的方式,悠悠然飘向……我那被诅咒缠绕、即将崩溃的指尖!
噗。
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可闻的触碰声。
那点微小的紫色星芒,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融入了包裹着我手指的粗糙黑布条下,融入了那燃烧的赤红光芒和疯狂蔓延的金色裂纹之中!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而浩瀚的力量瞬间涌入!它并非治疗,更像是一种……霸道的覆盖与冻结!
指尖那撕裂灵魂的燃烧剧痛,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寒冰深渊,瞬间被一股极致的冰寒所压制、凝固!那感觉,如同滚烫的烙铁被瞬间冰封!那些疯狂缠绕、试图钻入的恶毒黑色诅咒丝线,在接触到那紫色星芒的刹那,如同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瞬间变得迟滞、黯淡,如同被冻结在琥珀中的毒虫,再难寸进!
!剧痛与诅咒的侵蚀感,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但这股力量太过冰冷,太过浩瀚!它冻结伤痛的同时,也如同万载玄冰,瞬间冻结了我残存的意识和最后一丝力气。黑暗如同沉重的幕布,彻底笼罩下来。
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耳边似乎传来夙夜撕心裂肺的怒吼,还有那星光笼罩身影一声若有若无、带着奇异磁性的低语,如同毒蛇钻入脑海深处:
“小弦儿,这‘星锢’……算我预付的‘订金’。你的命,还有你看到的‘真相’,都很有趣……”
“我们……还会再见的……”
声音渺远,带着宿命般的回响,最终彻底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
……
意识在冰冷粘稠的黑暗之海中浮沉。
没有时间的概念,只有无边无际的虚无和深入骨髓的寒冷。那寒冷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体内——一股浩瀚、冰冷、如同冻结星辰的力量盘踞在指尖,如同一个绝对的冰点,将原本肆虐的天道诅咒和燃烧的弦伤强行封印。但这份封印本身,也带来了沉重的负担,仿佛灵魂的一部分被永远地冻结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千钧巨石。我艰难地,一点点掀开眼帘。
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动的、温暖的金红色光芒。那是一堆篝火,燃烧在某个巨大、穹窿状的空间里。篝火的光映照着粗糙、布满孔洞的黑色岩壁,显然是在一个巨大的洞穴深处。空气中弥漫着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一种……奇异的、带着淡淡硫磺气息的暖流,正从洞穴深处某个方向缓缓流淌出来,驱散了荒原上蚀骨的寒意。
篝火的光晕里,一个身影静静地坐在旁边。
是夙夜。
她背对着我,靠在一块较为平整的黑色岩石上。那身玄黑的监察使袍服破损得更加厉害,肩头那道焦黑的剑创被简单地处理过,用撕下的衣料紧紧捆扎着,但暗红的血迹依旧渗透出来,在火光下显得触目惊心。她微微垂着头,墨蓝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张侧脸。
她的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柄“裁天”古剑。剑身横放在膝上,黯淡无光,只有靠近剑柄处,那几枚赤金符文如同沉睡的余烬,极其微弱地闪烁着。她的指腹无意识地、一遍遍摩挲着那几枚符文,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仅存的联系。
跳跃的火光在她清绝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勾勒出紧抿的唇线和紧绷的下颌线条。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沉寂之中,像一尊被风霜侵蚀殆尽的玉石雕像。只有那偶尔微微颤动的眼睫,证明着她并非沉睡。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沉重感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那个在问心殿中漠然挥剑、在荒原上决绝断后的监察使,此刻却显得如此……脆弱。
我试图移动一下身体,仅仅是手指轻微的蜷缩,便牵扯到全身的伤口,尤其是被那紫色星芒“星锢”封印的指尖,传来一阵被冰封的僵硬和迟滞的闷痛。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喉咙里溢出。
篝火旁的身影猛地一颤!
夙夜几乎是瞬间抬起了头,如同受惊的猎豹,猛地转过身!那双墨蓝色的眼瞳在火光的映照下,骤然爆发出锐利如刀的光芒,直直地刺向我!那光芒里充满了警惕、审视,以及一种……深藏其中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惊悸和紧张!
当她看清是我醒来,眼中那骇人的锐利光芒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但那份紧张并未完全消散,反而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担忧。她的目光如同实质,飞快地扫过我的全身,最终死死地定格在我的脸上,仿佛要确认我是否真的清醒。
“你……”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纸在粗粝的岩石上摩擦,“感觉…怎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火烧火燎,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自己被包扎的右手上——那粗糙的黑布条依旧缠着,但此刻,布条之下,那被“星锢”覆盖的地方,正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冰冷的紫色幽光!
夙夜的目光也随着我的视线落在了我的手上。当她看到那透出的紫色幽光时,墨蓝色的眼瞳骤然收缩!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混合着巨大的忌惮,瞬间从她身上爆发出来,让篝火的火焰都为之摇曳!
“她对你做了什么?!”夙夜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失控的尖锐。她猛地撑起身子,不顾肩头伤口崩裂的剧痛,一步跨到我身边,冰冷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力气很大,捏得我腕骨生疼,仿佛要将那诡异的紫光从我体内逼出来!
“那力量…冰冷…浩瀚…像冻结的星辰…”我忍着剧痛和窒息感,断断续续地说,喉咙如同刀割,“她说…是‘星锢’…是预付的‘订金’…还说…我的命…和看到的‘真相’…都很有趣…还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