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上,天道宫沉默地悬浮着。-n^i?a′o^s/h^u_w/.¢c_o/m¢它并非凡俗砖石所砌,而是由凝固的亿万载雷霆与凝固的星屑熔铸而成,庞大、森冷,弥漫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威压。无数粗大的锁链,由同样闪烁着寒光的未知金属锻造,一端深深锚入宫殿基座,另一端则笔直垂落,消失在下方翻滚不息的厚重云层深处,仿佛将这庞然巨物牢牢钉死在虚空之中。
这里是天道的行宫,亦是代行者们的巢穴。
叶洛琳垂首跪在“承天殿”冰冷的玉髓地面上。空气凝滞得如同冻结的铅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带着细微的刺痛。上方,天道意志凝聚的化身——一道模糊、不断扭曲变幻的刺目雷光,悬浮在巨大的御座上方。没有面孔,没有形体,唯有纯粹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潮,一波波冲刷着殿内的一切。
“星陨阁……私藏凡尘秽物……蛊惑人心……阻隔天听……”
雷霆般的声音直接在叶洛琳的颅腔内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烧灵魂的痛楚。她银色的长发无风自动,在身后微微拂扬,紫色的眼瞳深处,冰封之下,一丝细微的涟漪悄然扩散,又迅速被更深的寒意冻结。
“诛绝其众,焚其书册,断其地脉……令凡尘之火,永熄!”
命令不容置疑,刻入骨髓。
“谨遵法旨。”叶洛琳的声音平稳无波,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冰。她深深叩首,冰冷的额骨触碰着更冷的玉髓。起身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御座旁垂手侍立的天道宫主,那绣满星宿与锁链纹样的宽大袍袖下,似乎有一抹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她收回目光,心中古井无波,转身,一步步退出这令人窒息的雷霆殿堂。
她行走在空寂得可怕的宫阙长廊中,靴底敲击在同样由玉髓铺就的地面,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回音的间隙里,如同某种无情的节拍。廊柱通天,其上雕刻着无数扭曲、痛苦、最终在雷霆下化为飞灰的凡俗生灵形象。这是天道的丰碑,亦是永恒的警示。
她回到了自己的居所——“砺锋殿”。四壁空茫,唯有中央一座小小的引雷法阵,闪烁着微弱的紫光。她盘膝坐下,膝上横放着她的剑。
剑名“惊蛰”。剑鞘漆黑,非金非木,触手温润,却又隐隐透出令空间微微扭曲的可怕寒意。剑格处镶嵌着一颗深紫色的宝石,幽邃无比,内里仿佛封印着一个小型的狂暴雷暴,无数细微的电蛇在宝石深处无声地游窜、撕咬。
叶洛琳的手,骨节分明而稳定,轻轻抚过冰凉的剑鞘。指尖最终停留在那颗妖异的紫色宝石上。就在触碰的刹那,宝石深处那永恒躁动的雷霆微光,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那光芒并非纯粹的紫色,在核心最深处,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暖金色?如同沉眠的星火余烬。
她的指尖微微一顿。紫色的眼眸低垂,凝视着那点微乎其微的异色。殿内死寂无声,只有她指尖下宝石内部传来的、只有她能感知到的、无声的雷霆咆哮。那点暖金,像一粒尘埃落入了寒潭,没有激起任何波澜,便被她眼底深处更坚固的冰层覆盖、淹没。错觉?抑或是天道之力运转时不可避免的杂质?不值得探究。
她闭上眼,引动法阵。细微的紫色电弧爬上她的身躯,如同驯服的活物,最终汇聚于惊蛰剑身,发出低沉的嗡鸣。无思无想,唯有剑意,在冰冷的雷霆中反复淬炼。
***
星陨谷,深藏在莽莽群山褶皱之中。当叶洛琳踏着无形的雷光降临时,夕阳正将最后一抹残血泼洒在谷口两座高耸入云的黑色断崖上。断崖如被巨斧劈开,形成一道险峻的天然门户,其上遍布着古老风霜刻蚀的痕迹,沉默地诉说着漫长岁月的流逝。
谷内的景象却与这险峻的门户截然不同。没有预想中魔窟般的阴森恐怖,反而呈现出一派奇异的安宁。错落有致的木石建筑依着平缓的山坡而建,屋顶覆盖着厚厚的、颜色深浅不一的茅草。晚炊的青色烟柱从烟囱里袅袅升起,被微风吹散,混合着草木湿润的气息和淡淡的饭食香味。远处梯田层叠,作物在暮色中显出深沉的墨绿轮廓。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从山谷深处蜿蜒流出,水声淙淙,在寂静的黄昏里格外清晰。
这景象,这气息,带着一种……属于泥土和炉火的温度。叶洛琳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像被无形的针轻轻刺了一下。天道宫的记忆里,只有冰冷的星屑、凝固的雷霆和永不消散的威压。这种带着烟火气的温暖,陌生得令她本能地感到一丝不适。
她收敛了周身所有外显的雷霆气息,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悄无声息地融入谷口附近一片茂密的杉树林阴影中。气息完全内敛,与林间的暗影融为一体,目光穿透枝叶的缝隙,冷静地审视着这片即将被抹去的“病灶”。
“喂——!那边树下的!新来的吗?傻站着干嘛呀!再晚点,陈婆婆家的芝麻糖饼可就卖光啦!”
一个清脆、充满活力的少女声音,如同林间突然蹦出的山雀,毫无预兆地打破了叶洛琳身周的沉寂。她心头微凛,指尖瞬间绷紧,几乎本能地要引动惊蛰剑鞘内蛰伏的雷霆。但身体的动作却比思维更快一步地凝固了。
一个身影从溪流对岸的小径上轻盈地跑了过来。那是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裙,袖口和裤脚都挽着,露出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她手里拎着一个小巧的竹篮,几根带着泥土的野菜从篮子边缘探出头。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明亮得如同谷中未被污染的清泉,没有丝毫阴霾,此刻正带着纯粹的好奇和毫不设防的笑意,直直地看向叶洛琳藏身的树影。
“看你这打扮,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吧?累坏了吧?”少女几步跳过溪流中几块光滑的垫脚石,灵活得像只小鹿,径直跑到叶洛琳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笑容灿烂,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我叫林星楚!星空的星,清楚的楚!大家都叫我星楚!你呢?”
叶洛琳沉默着。她银色的发丝在渐浓的暮色中泛着冷光,紫色的眼瞳在阴影里显得更加幽深莫测,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与这温暖山谷格格不入的疏离气息。
林星楚似乎完全没感受到这股无形的屏障,她歪了歪头,目光落在叶洛琳腰间那柄形制古拙、剑鞘漆黑的佩剑上,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赞叹:“哇!你的剑好特别!一定很厉害吧?不过……”她忽然凑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带着点孩子气的神秘,“在我们星陨阁,再厉害的剑也比不上书库里的宝贝哦!那里藏了好多好多外面没有的故事呢!你想不想去看看?偷偷的!”她俏皮地眨了眨眼,那眼神里盛满了邀功似的期待和毫无保留的热情,像一束突然穿透厚重云层的阳光,直直地照向叶洛琳。
那澄澈的目光,毫无保留,毫无算计,像一面最干净的镜子。叶洛琳冰封的紫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她依旧没有开口,但周身那种仿佛随时会割伤人的锐利寒意,在少女纯粹的笑意面前,悄然收敛了一丝。
***
巨大的书库依着陡峭的山体开凿而成,深嵌入岩腹,入口处是两扇厚重的、布满岁月蚀痕的青铜巨门。叶洛琳跟在林星楚身后,踏入这片弥漫着陈年纸张、墨香与淡淡尘埃气息的领域。一排排高达数丈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阵列,在昏暗的光线下延伸向望不到尽头的黑暗深处。只有零星镶嵌在岩壁上的萤石,散发着幽冷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层层叠叠、堆砌如山海的卷册轮廓。
空气仿佛凝固了千百年,唯有尘埃在微弱的光柱中缓缓浮沉。寂静,一种连心跳都似乎被放大了的、沉重的寂静,压得人喘不过气。
“喏,就是这里啦!”林星楚的声音在空旷中激起细微的回响,她熟稔地引着叶洛琳绕过几排书架,走向一个相对开阔的区域。巨大的石桌上摊开着几卷磨损严重的古卷轴。她献宝似的指着其中一幅:“看!这是我最近在整理的,《大荒风物志》的残卷,讲了好多好多外面早就没人记得的花草鸟兽呢!还有这个……”她又指向旁边一幅绘制着复杂星图、但材质明显不同的卷轴,“这是阁里一位老爷爷对照着古星图重新画的,他说天穹上的星星,位置好像……嗯,和古书上说的不太一样了?怪怪的。”
叶洛琳的目光扫过那些泛黄的纸张、模糊的墨迹和陌生的图谱。天道宫灌输给她的知识告诉她,这些都是凡俗的糟粕,是阻碍生灵聆听天音的迷障。她伸出手,指尖拂过其中一幅描绘着某种奇异双头鸟兽的泛黄图卷。纸页的触感粗糙而脆弱,带着一种奇异的、沉淀了无数光阴的温润感。指尖滑过那墨线勾勒的羽翼时,一丝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暖意,透过冰冷的指腹,悄然渗入。
林星楚并未察觉身边人的异样,她踮起脚尖,努力从高处的架子上抽出一卷用暗褐色兽皮包裹、显得格外厚重的书册。兽皮边缘已经磨损起毛,捆扎的皮绳也老化得厉害。
“这个!这个才厉害呢!”林星楚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像捧着易碎的珍宝,放在石桌中央,一层层解开束缚的皮绳。~|微$£?趣?>小{说=|,网?] μ更2?新+[t最2§?全\?±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是我爹……嗯,就是阁主,他花了十几年,一点点把散落的碎片拼起来的!他说这是‘旧日录’,讲的是很久很久以前,在我们脚下这片大地上,还没有‘天道’的时候……人们怎么生活的故事。”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眼神里闪烁着混合了兴奋与一丝隐秘不安的光芒,“里面有些话,跟我们现在知道的……好不一样!”
兽皮被完全摊开,露出里面厚厚一叠材质各异、颜色深浅不一、显然是从无数残篇断简中精心拼合粘连而成的书页。字迹古拙,有些地方墨色浓重如铁,有些地方则淡得几乎难以辨认。叶洛琳的目光落在那斑驳的书页上。天道宫灌输的、关于上古时代混沌无序、生灵蒙昧、天道降世带来永恒秩序与荣光的清晰图景,在这些驳杂、混乱却带着某种顽强生命力的字迹面前,如同精美的琉璃器皿,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裂痕。
她缓缓伸出手,指尖悬停在书页上方。这一次,指尖不再是冰冷的探查,而是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迟疑和……探寻。
就在这时,林星楚的手指无意间划过书页边缘一处用暗红朱砂勾勒的特殊标记——那是一个极其古老、形似断裂锁链的符文。就在她指尖触碰到符文的刹那!
嗡——!
一股无声却剧烈的震颤,猛地从她怀中爆发开来!那震颤的源头,赫然是她贴身佩戴、从未离身的惊蛰剑!剑格处那颗深紫色的宝石,此刻如同被唤醒的凶兽之瞳,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暴刺目的紫色雷光!光芒瞬间撕裂了书库的昏暗,将两人惊愕的面容映照得一片惨白!无数细密的紫色电蛇不受控制地从剑鞘缝隙中疯狂窜出,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爆响,狂暴地抽打着周围的空气!
“啊!”林星楚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和近在咫尺的狂暴能量吓得惊叫一声,猛地后退,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几卷古册哗啦啦掉落下来。
叶洛琳瞳孔骤缩!她从未想过惊蛰会在此时、此地,因触碰一本凡俗书卷而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她几乎是本能地五指猛地收紧,死死攥住剧烈震颤、仿佛要脱鞘而出的剑柄!强大的神念混合着冰冷的雷霆之力,如同无形的枷锁,狠狠压制向暴走的剑身!
“别怕!”叶洛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的冷硬,目光如电般扫过那页引发异变的书册,瞬间锁定了那个断裂锁链状的朱砂符文。就在她目光触及符文的瞬间,一股庞大、混乱、却带着惊人“温度”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无视了她坚固的神念防御,轰然冲入她的脑海!
不再是冰冷的文字描述,而是画面!是声音!是情感!
她“看”到:无垠的旷野之上,巨大的城池并非由冰冷的雷霆铸就,而是温暖的巨石和坚韧的巨木垒砌而成!阳光炽烈地洒落,风自由地吹过原野。人们穿着各色麻葛兽皮,脸上没有天道宫众生那种被驯服后的麻木虔诚,而是洋溢着鲜明的喜怒哀乐——农夫在田垄间高歌,汗水在阳光下闪烁;匠人在炉火旁敲打铁器,火星四溅;孩童追逐着色彩斑斓的风车,清脆的笑声在风中回荡……那风车,是粗糙的竹片和彩纸扎成,在奔跑中呼呼转动,闪烁着一种生机勃勃的、混乱的、却无比鲜活的色彩!
“听”到:鼎沸的人声!集市上小贩响亮的吆喝,讨价还价的争执,邻里间的笑骂,母亲呼唤孩子的温柔,情人间低语的甜蜜……交织成一片喧嚣却充满生命力的海洋!没有雷霆的训诫,没有锁链的禁锢,只有属于凡俗红尘的、嘈杂而真实的脉动!
“感受”到:一股庞大、温暖、如同大地母亲怀抱般的意志,曾经温柔地笼罩着这片天地。它并非高高在上的主宰,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滋养和包容,允许万物生长,允许悲欢离合,允许一切可能性在规则之内自由地伸展、碰撞、绽放!那是属于“人间”本身的力量!而在这温暖的意志核心深处,叶洛琳无比清晰地“看”到——一道横亘天地的巨大伤痕!无数冰冷、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巨大锁链,缠绕着、撕裂着、贯穿了那温暖的意志核心,将它牢牢钉死在虚无之中!锁链上,布满了她无比熟悉的、属于天道宫的雷霆符文!每一道符文闪烁,都带来那温暖意志无声的、撕心裂肺的痛楚战栗!
轰隆!
脑海中的画面与书库的现实骤然重叠!叶洛琳猛地抬头,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直刺苍穹!她看到了!在那常人无法窥视的、世界的本源层面,无数冰冷巨大的天道锁链,正如同贪婪的血管根系,深深扎入脚下这片温暖大地的最深处,疯狂地汲取、转化着那股属于“人间”的、温暖的、滋养万物的本源力量!将其转化为维持天道宫永恒悬浮、维持那冰冷秩序的能源!星陨谷这异常的温暖地脉,不过是庞大掠夺体系中一个微小的、未被完全吸干的毛细血管!
“原来……如此……” 一声低不可闻的呢喃从叶洛琳唇齿间溢出。这并非疑问,而是带着彻骨寒意的确认。她攥着惊蛰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剑格上的紫色宝石依旧光芒刺目,但此刻,那光芒映照在她紫色的瞳孔里,却燃烧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足以焚毁万古寒冰的冰冷火焰!那不是雷霆的紫,那是深渊的幽焰!
谎言!一个以亿万生灵为薪柴、以窃取世界本源为根基的、持续了万古的弥天大谎!而她,叶洛琳,天道意志的容器,正是这谎言最锋利、最忠实的屠刀!
书库死寂。只有惊蛰剑身低沉的嗡鸣和宝石内电流的嘶嘶声,如同垂死凶兽的喘息。林星楚蜷缩在书架角落,双手紧紧捂着嘴,大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茫然,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泪水无声地滑落脸颊,砸在冰冷的尘埃里。
叶洛琳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林星楚身上。那眼神极其复杂,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审视,而是混杂了巨大的冲击、冰冷的愤怒、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定义的、因这巨大欺骗而产生的、对眼前这哭泣少女的……悲悯?
“这就是……你们守护的‘凡心’?”叶洛琳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冰层下艰难地挤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她看向那本摊开的《旧日录》。
林星楚拼命点头,又慌忙摇头,哽咽着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爹说…这些都是真的…是…是我们…我们弄丢了的…东西……”她看向叶洛琳手中那把依旧闪烁着不祥紫光的剑,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叶洛琳的目光重新落回书页上那个断裂锁链的朱砂符文。这一次,她的指尖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重,再次轻轻拂过那个符号。指尖下的触感,不再是冰冷的纸页,而是滚烫的、仿佛在无声呐喊的烙印!
就在这时——
轰!轰!轰!
沉闷而恐怖的巨响,如同天神的战鼓,猛地从书库厚重的青铜大门方向传来!整个巨大的地下书库都在这恐怖的撞击声中剧烈摇晃!顶部的岩层簌簌落下灰尘和碎石,书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珍贵的卷轴书册噼里啪啦地坠落在地!
“不——!”林星楚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向大门方向!
叶洛琳猛地抬头,紫色的眼瞳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无需去看,那穿透厚重岩层和青铜门扉、如同实质般碾压进来的冰冷、狂暴、充满毁灭意志的雷霆气息,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天道宫执法队的“雷殛之矛”!他们来了!而且……毫无征兆地发动了最直接的、毁灭性的攻击!目标,显然不仅仅是书库!
***
星陨谷的安宁在瞬间被彻底撕碎。
刺耳的、代表敌袭的尖锐骨哨声凄厉地划破黄昏的天空,随即被更恐怖的巨响淹没。谷口那两座象征着守护的黑色断崖,在数道从天而降、粗如水缸的刺目紫色雷柱轰击下,如同脆弱的沙堡般崩塌!巨大的岩石裹挟着雷霆的余威,轰隆隆滚落,瞬间堵塞了唯一的出路,更将谷口附近几栋来不及躲避的茅屋碾为齑粉!烟尘混合着雷光冲天而起。
“结阵!护住老弱!”
“快!往书库方向撤!”
谷内瞬间乱成一团。星陨阁的守卫者们从各处冲出,他们大多穿着朴素的布衣,手持的武器也五花八门,甚至有不少锄头、草叉。但此刻,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决绝。零星的、带着青白色光芒的防御护罩在混乱中艰难地亮起,试图阻挡天空中不断落下的、精准而致命的雷矢。
然而,差距是绝望的。
三道身影如同驾驭雷霆的神只,悬浮在烟尘弥漫的半空。他们身着天道宫执法者标志性的、绣满银色雷纹的玄色劲装,脸上覆盖着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冰冷无情的双眼。为首一人身材格外高大,手中并无武器,只是双手虚握,每一次凌空抓握,便有一道狂暴的紫色雷霆凭空生成,如同巨蟒般狠狠抽向下方任何有抵抗迹象的人群和建筑!
轰隆!一座燃着炊烟的木屋被雷蟒扫中,瞬间炸裂开来,燃烧的木梁和破碎的瓦片四散飞溅!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抱着瓦罐,刚踉跄着跑出几步,就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重重摔在地上,瓦罐碎裂,浑浊的液体混合着泥土流淌开来。)卡:卡?小??说¨(:网)° \?!已1e发:.布×_最!新μ/`章+§节°??
“娘——!”一个年轻汉子目眦欲裂,丢下手中抵抗用的草叉,不顾一切地扑向老妇人。
空中的执法者首领,冰冷的目光扫过这一幕,没有丝毫波动。他右手随意地一引,一道细长却凝练如实质的紫色雷枪瞬间在他指尖成型,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那年轻汉子的后心!冷酷、高效,如同碾死一只碍事的蝼蚁。
“不要——!”
凄厉的哭喊声撕裂了混乱。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乱糟糟的羊角辫,脸上沾满了灰尘和泪痕,从另一处燃烧的废墟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她似乎完全被吓傻了,小小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用粗糙竹片和褪色彩纸扎成的、只剩下半边叶片的风车。那风车在混乱的气流中,仅剩的叶片正无力地、徒劳地转动着。
她跑的方向,正对着那执法者首领脚下!
首领的目光甚至没有为这小小的蝼蚁偏移半分,左手随意地抬起,又是一道同样的、夺命的紫色雷枪在指尖凝聚、瞄准!目标直指那小小的、在尘土中奔跑的身影!毁灭的命令,精准地传递给了身后的两名执法者。
“清理干净。凡沾染‘凡心’污秽者,皆为魔孽,杀无赦!”冰冷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毫无情感。
就在那三道致命的雷枪即将离弦而出的瞬间!
一道身影,快得超越了雷霆本身!如同撕裂空间的银色闪电,从崩塌的谷口方向,挟裹着毁灭性的风暴,悍然撞入这片杀戮的战场!
是叶洛琳!
她银发狂舞,紫色的眼瞳深处,冰封万载的寒潭彻底炸裂,燃烧着焚尽九天的狂怒!她甚至没有拔剑!整个人就是最锋锐的剑!
轰!轰!轰!
三道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几乎同时炸开!那三道射向无辜者的夺命雷枪,在离弦而出的前一刹那,被三股更加狂暴、更加纯粹、带着毁天灭地意志的紫色雷霆硬生生凌空击碎、湮灭!逸散的恐怖电流如同失控的狂蛇,在空气中疯狂扭动、嘶鸣,将周围的地面灼烧出大片焦黑的痕迹!
叶洛琳的身影,稳稳地落在那抱着半边风车、吓得呆住的小女孩身前。她背对着孩子,单薄的身躯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壁,将所有的死亡威胁隔绝在外。她微微侧过头,银发滑过冰冷的侧脸,紫色的眼瞳如同淬火的星辰,死死盯住半空中那三个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住的执法者。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轰鸣、哭喊和燃烧的噼啪声,每一个字都像万载玄冰中迸出的惊雷,带着刺骨的杀意:
“谁给你们的权柄……”
“……屠戮凡人?”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燃烧的火焰,弥漫的烟尘,惊惶的人群,半空中冰冷的执法者……一切都成了静止的背景板。唯有那个挡在小小身影前的银发少女,和她眼中燃烧的紫色火焰,成为天地间唯一的焦点。
“叶洛琳?”为首的高大执法者终于从面具下发出惊疑不定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你……竟敢违逆天道法旨?”
回答他的,是叶洛琳缓缓抬起的右手。五指张开,对着虚空,猛然一握!
咔嚓——!
仿佛整个空间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高悬于空的执法者首领周身,瞬间浮现出无数道细密、扭曲、闪烁着恐怖紫光的空间裂痕!这些裂痕如同活物般向内疯狂挤压、切割!
“呃啊——!”首领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体表自动浮现的护体雷罡在空间裂痕的绞杀下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身形剧震,踉跄后退,玄色劲装上瞬间崩裂开数道口子,殷红的血迹迅速渗出!
“放肆!”另外两名执法者又惊又怒,同时厉喝。他们不再有丝毫犹豫,双手齐挥,无数道手臂粗细的狂暴雷索如同紫色的毒蟒群,撕裂空气,从四面八方朝着叶洛琳和她身后的小女孩噬咬而去!雷光刺目,将叶洛琳的身影映照得一片惨白。
叶洛琳眼中紫芒暴涨!她没有退!甚至没有去看那些致命的雷索!左手闪电般探向腰间!
呛啷——!
一声清越无比、却又仿佛蕴含着万古雷霆的剑鸣,骤然响彻整个星陨谷!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睁开了灭世的眼眸!
惊蛰剑,出鞘!
没有剑光。或者说,那出鞘的瞬间,爆发的不是光,而是纯粹到极致的“湮灭”!
以叶洛琳为中心,一个半径数丈的绝对黑暗领域瞬间形成!那不是光线的消失,而是空间本身被霸道绝伦的剑意彻底抹平、粉碎!所有射入这个领域的狂暴雷索,如同投入虚无的雪片,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无声无息地彻底消失!连同它们所蕴含的毁灭性能量,一同被抹除!
绝对的静默。绝对的虚无。
下一秒,黑暗领域骤然收缩!一道凝练到极致、细如发丝、却仿佛能切开天地规则的紫色剑线,从收缩的黑暗核心无声地射出!没有浩大的声势,只有一种令灵魂冻结的极致锋锐!
噗!噗!
两声轻响,如同热刀切过凝固的油脂。
那两名全力催动雷索的执法者,身体猛地一僵。他们脸上的金属面具,连同面具后的头颅,以及脖颈、胸膛……沿着一条无比平滑的斜线,无声无息地错开、滑落!切口处光滑如镜,甚至没有一滴鲜血流出,所有的生机在剑线掠过的瞬间,已被那湮灭一切的剑意彻底抹杀!两具残尸连同破碎的雷光,直直地从半空中坠落。
一剑,双杀!
仅存的首领,面具下的瞳孔收缩到了极致,倒映着同伴瞬间化为尸块的恐怖景象,更倒映着下方那个持剑而立的银发少女。她手中那柄名为“惊蛰”的长剑,通体流淌着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暗紫色光华。剑身周围的空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高温灼烤下的扭曲状态,仿佛连空间本身都无法承受其存在,在无声地哀鸣、崩塌!
恐惧!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绝对毁灭的恐惧,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攫住了这位天道宫的执法首领!他从未想过,这柄代天行罚的雷霆之剑,当它真正的主人调转剑锋时,竟是如此恐怖!他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所有进攻,双手疯狂结印,身上雷光爆闪,化作一道狼狈的紫色电芒,亡命般朝着谷外、朝着天道宫的方向疯狂遁逃!
叶洛琳没有追击。她只是微微抬眸,冰冷地瞥了一眼那道仓惶逃窜的雷光。随即,她缓缓垂下了握剑的手。惊蛰剑身那毁灭性的暗紫光华并未收敛,反而如同有生命般吞吐不定,在她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一头被强行压制、渴望痛饮鲜血的凶兽。
她转过身。那个攥着半边破风车的小女孩,依旧呆呆地站在原地,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小脸上毫无血色,显然被刚才那毁天灭地的景象吓到了极致。她看着叶洛琳,看着那把还在低鸣的可怕长剑,小小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叶洛琳的目光,落在小女孩手中那半个残破的风车上。褪色的彩纸,断裂的竹片……这粗糙简陋的凡俗玩物,此刻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冰封的心湖深处!
她脑海中,那来自《旧日录》的、关于巨大风车的温暖幻象,与眼前这染血的、残破的现实,轰然重叠!
那些奔跑在阳光下的孩子,手中呼呼转动的、色彩斑斓的风车……
那些农夫、工匠、母亲脸上真实而温暖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