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素之才不信“不足数”这三个字,她懒得跟人辩驳,说:“今日遣人去各州县雇些善于种地的农人来。”
齐王长史眼皮子一跳,抬头道:“大王难道不用刺史府的人吗?”
高素之说:“不用。”她只用任性就好了,不需要跟长史解释。
齐王长史是后来提拔的,见状识趣地闭上嘴,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沉默片刻后,他清了清嗓子,又跟高素之介绍起州府中错综复杂的关系来,跟长安的人际关系其实也相差无几,各大豪族靠着联姻联结在一起,可要说什么坚不可摧吧,那也没有。真到利益相悖的时候,连血缘亲人都顾不上,谁还在意你姻亲啊。
高素之听得连连皱眉。
王映霜将茶盏搁在一边,她问:“苏州的印坊如何了?”按照大王所言,一开始的雕版印刷术是从扬州附近学来的,这说明江南本就有刻印历书、佛经的旧俗,要推行印刷术,也该更容易才是。
齐王长史看了眼高素之。
高素之拧眉说:“王妃问你回答就是,看我作甚?”
齐王长史一凛,忙称了一声“是”,他苦笑一声,说:“未能尽如人意。”这事儿还是张文宣告诉他的,有几家不愿意推行刻本,甚至在城中造一些刻本流行会让抄书之人无谋生之业的谣言来。县城中所有的刻本,都是从附近各州传来的,但价格嘛,就没那么亲民了。
“这事儿还要他们同意?”高素之一脸匪夷所思。
齐王长史叹气道:“司仓、司法、司功以及佐吏,都是本地豪族出身。窦府君不愿意得罪他们。”说是刺史,可律令法条哪能如常年在任上的小吏清楚?处理州县的琐务,都要小吏们拿出意见章程来,其中可动手脚的地方多了去了。在入齐王府前,他在县里当过官,明白其中的艰难。
“难道所有人都不愿意?”高素之又问。说他们不聪明吧,也不是,正是看到了刻本的好处,才千方百计想着拦截。可这终究是逆着潮流而行的事,苏州不肯印刻书籍,难道其它州府就没有了吗?半晌后,高素之短促笑了一声,“那些从其他州府带来刻本的商人,也是他们的人吧?”
齐王长史一愣,闷声道:“臣不知。”停顿数息,又回答了高素之的头一个问题,“李、沈二族对刻本推行无异议,但也不会因此出头去跟张氏硬碰硬。”
高素之听明白了,这是需要一个领头的靠山。她想了一会儿,吩咐道:“苏州的印刷坊挂在州学的名下,总不能废弛了。我带来的人中有擅长此道的老匠,请他去印刷坊中坐镇,再去雇佣雕刻工。”
齐王长史:“大王要自己出钱刻印经书?”
“想得美呢。”高素之冷笑,刻印九经的钱可不能出在她身上,她淡淡道,“刻印教人种植棉花的图册。”
齐王长史当即领命去办了。
他一走,高素之那份皇亲贵戚的威仪就垮了下来,她揉了揉面颊,朝着王映霜唉声叹气:“果然没有省油的灯。”都到这关头了,还死命挣扎个什么?手抄本不可能被彻底取代,但便捷的刻本啊,它就是大势所趋。这些豪族最该做的其实就一件事情,督促家中子弟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