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穗甚至学着兄长的语气，一本正经地对司粱说：“粱粱，这个不能吃！”</p>

*</p>

司稷即将九岁那年的初冬，姬小颂在御花园赏菊时突然晕倒。</p>

那日阳光正好，金灿灿的菊花在风中摇曳，她正弯腰为司穗鬓间簪花，忽然身子一晃，整个人如同秋日里最后一片落叶般无声坠落。</p>

司穗吓得呆立当场，手中刚采的野菊撒了一地。</p>

“娘亲！”</p>

司稷第一个冲过去，快九岁的少年已经能稳稳接住母亲。</p>

他触到姬小颂手臂的瞬间，心头猛地一颤。</p>

那衣袖下的手腕纤细得几乎能摸到骨头，完全不似记忆中柔软温暖的模样。</p>

太医令带着三位御医在宫里忙到月上柳梢。</p>

司帝在殿外来回踱步，七个孩子排排坐在廊下，最小的司穗紧紧攥着兄长的衣角，眼眶红得像小兔子。</p>

“大哥，娘亲会好的对不对？”司粱仰着脸问，声音里带着哭腔。</p>

司稷刚要回答，却见太医令面色凝重地走出来，对父皇低语几句。</p>

司帝身形一晃，扶住廊柱才没跌倒。</p>

那晚司稷第一次看见父皇流泪。</p>

威严的帝王跪在姬小颂床前，将脸埋在她掌心，肩膀颤抖得像暴风雨中的孤舟。</p>

“小颂，你不能......孩子们还这么小......”</p>

姬小颂苍白的指尖轻轻梳理着丈夫的发丝，目光却越过他，落在门口七个小小的身影上。</p>

司稷心头一紧，下意识把弟弟妹妹们往身后藏了藏。</p>

司穗却从他臂弯下钻出来，跌跌撞撞扑到床前：“娘亲痛痛吗？穗穗给呼呼！”</p>

“穗穗真乖。”</p>

姬小颂笑着接过小女儿，却在抱起的瞬间闷哼一声。</p>

司稷清楚地看见母亲手腕内侧那个淡金色的麦穗印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从耀眼的金变成暗淡的灰白。</p>

老太医的声音哽咽了，“王后的身体，就像蜡烛燃尽了最后一滴蜡油。”</p>

*</p>

第二天清晨，司稷带着六个弟妹跪在父皇面前。</p>

九岁的太子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声音却坚定如铁：“求父皇准许儿臣与弟弟妹妹侍奉母后汤药。”</p>

司帝看着七个孩子，最大的司稷不过到他腰间，最小的四胞胎还是需要每天牵着手要糖糕的年纪。</p>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长子的肩膀。</p>

从此姬小颂的宫里成了孩子们的学堂。</p>

司稷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跟着太傅学完功课，然后带着弟弟妹妹们来陪母亲。</p>

司禾与司苗安静地陪着，时不时端茶，或者陪说话。</p>

司粟负责给娘亲念农书，司菽学着辨认药材，司粱总爱讲些市井听来的笑话。</p>

而司穗那个最黏人的小丫头，几乎长在了母亲床上，连睡觉都要蜷在姬小颂怀里。</p>

“稷儿，把《齐民要术》拿来。”</p>

即使卧病在床，姬小颂仍坚持教导孩子们。</p>

她虚弱地倚在床头，指导司稷记录各地作物生长周期，时不时被剧烈的咳嗽打断。</p>

司稷咬着嘴唇记录，墨迹常常被滴落的泪水晕开。</p>

十一月初八那日，姬小颂突然精神好了许多。</p>

她让宫女们打开所有窗户，说要看看今年的初雪。</p>

司稷心头突突直跳，他记得太医说过，这叫“回光返照”。</p>

“稷儿，扶我起来。”姬小颂的声音轻得像羽毛。</p>

司稷小心翼翼托着母亲瘦削的背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p>

窗外细雪纷飞，她忽然抓住长子的手：“记住，知五谷者知天下。”</p>

司稷跪在床前，看着母亲从枕下取出七本手札。</p>

封面上分别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他们七人的名字。</p>

“这是娘亲留给你们的......”</p>

她的话被一阵咳嗽打断，素白帕子上绽开刺目的红梅。</p>

司穗“哇”地哭出声，扑上来用小手去擦母亲唇边的血迹：“娘亲不疼，穗穗吹吹！”</p>

其他孩子也围上来，七手八脚地要给母亲捂手暖脚。</p>

姬小颂笑着把他们都搂进怀里，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p>

司帝就在这时冲进殿内。</p>

这个曾经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君王此刻发冠歪斜，朝服上沾满雪水。</p>

他跪在床前握住妻子的手，语无伦次地念叨着新找来的神医、蓬莱的仙草。</p>

姬小颂只是轻轻摇头，将丈夫的手与孩子们的手叠在一起。</p>

“阿稷。”</p>

她突然换了称呼，不再是端庄的“稷儿”，而是民间母亲唤儿时的昵称，“照顾好弟弟妹妹，也照顾好......你父皇。”</p>

她的目光扫过每个孩子泪流满面的小脸，最后停留在司帝脸上，“夫君，对不起啊......”</p>

司稷感到掌心中的手指突然失了力道。</p>

司穗还懵懂地往母亲怀里钻：“娘亲，穗穗困了，想听小雀儿的故事......”</p>

话音未落，小丫头突然惊恐地瞪大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