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又是冬日,宫中尽是大片大片的雪白,不是飘雪便是扯起来的缟素,在宫中连做四十九日超度法事的僧人们也披上了白袍。
无处不在的香音宝灯,在每个幽暗角落似乎都有呜咽的哭声,似乎要把所有鲜妍颜色都灭尽的肃杀。
我明明没经历过多少丧礼,却为何对这样的惨白已经麻木。
他们有几滴因太子而起的眼泪,我并不在乎,不论是皇子也好还是嫔妃也罢,老老实实的给我为太子服丧,但凡有零星一点违逆之心起来便以死谢罪,我已经没太多耐心了。
格杀勿论的命令层层而下,自然有的是人赶着为我捋顺内宫的腌臜事,不过不需要大肆屠戮,只要杀鸡儆猴做给手脚不干净的看即可,我只要他们安分,不需要真心。
回宫后我去拜见皇帝,身上的战袍还沾着血。
去太极殿的路上,谢灵仙在我身侧,道:“这次殿下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公主了,皇宫中已经无人只把您作公主看待了。”
亲手杀过人和没杀过人的终究不同。
我觉得自己像是一把当空悬着的利刃,有时怒目,被我盯着的人已经顶不住我的目光,跪拜了下去。不仅如此,民间声望达到顶峰的我,本就适合做东宫下一个主人。
皇帝腹部伤口尚未好全,穿上锦袍坐在那把椅子上都已十分吃力,那女人的力气不大,没有伤到要害,但他这躯壳中生机之枯萎已显而易见。
他问:“她死了吗?”
我道:“挫骨扬灰,不过如此。”
他又道:“太子……”
他只道太子,便再没了声音,他半低着脑袋,肩膀有些许起伏,我着人将太子尸体展示给他,虽然宫中仵作将他的头颅缝上,但依旧狰狞无比,前半生征战的皇帝陛下竟然不忍直视这具尸体。
他脸上的悲痛不似作假。
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颓败之意,皇帝瘫坐在雕刻着麒麟的高座上,失语良久,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在光线昏暗的宫殿中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而我只是想如今的我们终究不只是单纯的父亲和女儿,而是真正的君与臣。
他让我处理好太子的后事,便使我退下了,皇帝心中是否有愧,我不知晓,或许他会痛惜吧,但是谁在乎呢。
我吩咐尚药局的医官不论用什么法子都要把皇帝的命吊住,猛药也好,伤及根本也罢,我要——皇帝活着。
我很清楚我要做的是什么。
不单单是要做超度祈福又或者是安葬太子遗体和东宫家眷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