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红颜说:「镇北侯每月初十会在候府论事,姑娘届时去,定能有所获。」
张子娥拉着小龙行礼相谢。钦红颜微微点头,回了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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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红颜也不是成心想逼李明珏,不过是在这段关系中感到疲累罢了。
她坐在轿子里,头上那支嵌宝流苏凤钗跟轿子一起晃。照理说凤钗常作定情信物,那日李明珏随随便便地拿来,二话不说地簪上,待到她走了,钦红颜才晓得头上戴的是个什么玩意。定情?李明珏送的东西当真了便是输了。
姑娘们口中似仙人宫阙般精雕细刻的诀洛城宫,钦红颜每回皆是逞强应和,今日若不是托了张子娥的福,不然谁知道哪辈子才能见到。她二十八了,光阴如流水,转眼便三十,李明珏可以耗着,她不行。她攒了好些钱,可乱世将起,钱不过是转瞬浮财,哪里有权力傍身顶用?她也非眼高手低硬要靠着李明珏,只是李明珏不放手,她找不了下家,也没人敢接她。当然这些也都是违心话,她心里有李明珏,才会如此怨怪她。
钦红颜下了轿,头顶上愕然乍现的青天让她有些晃眼。领路小宫女塌鼻子小眼,却不知怎么地可爱极了,低着头不敢看人。小宫女念叨着以往头一回过来的姑娘,总是左瞧右盼,问些有的没的。今儿这位非但不闻不问,还直视前方,一条路走得四平八稳,竟似有几分主人仪态。小宫女感叹着还真是漂亮的人,红裙拂过的尘埃都怕都得唤作香埃。
以色侍人还能这么傲的,也只有钦红颜了。
大下午的,长檠灯虚空,全凭天光入殿。钦红颜一进门,那两扇沉重宫门就由宫人缓缓合上,殿内霎时昏惨惨一片,连她那一身艳浓红衣都被黯淡融成了栗色。李明珏以臂为枕半躺在一张长椅上,于门开之际微微抬眼。钦红颜没能来得及看清她的神色,顷刻之间就身感一阵不同寻常的渗渗寒压,之前那份傲气被碾得半点不剩。宫殿空旷,地砖冰冷,君王不怒自威,本无须惊叹。可她从未见过李明珏身着王服,这让她头一回意识到以前偎在怀里讨水果的那个无赖身处于大魏北方权力的顶点。
门缝密合那一刻,一个不着感情的声音响起,说了一句:「跪下。」
好在钦红颜见过世面,从震慑中回神极快。而且旁人有得选,她没得选,不过就是靠着一张皮面侍奉人的事儿,跪下又什么不得了的?早些年乱七八糟的客人要求多了去了。钦红颜一声不吭,就柔条无力地跪下了。
李明珏起身逼近,步似置棋,傲逸瘆人,有玉石相碰之音,每一击打都似吞并着殿中稀薄之气。钦红颜在这种强压下有些喘不过气来。
日中则昃,微透日光拉长人影,李明珏背手俯视,说:「好像本王头一回见你,也是这般。」
钦红颜故作自若地抬头,明眸上挑,泛着惯用情丝,不偏不倚地对上李明珏微凝正色的眼眸,婉转地来上一句:「哪能一样?人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