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旁人说出这番话,他或许只当是牢骚怨语。
可这是田丰——那个宁折不弯、宁死不屈的田元皓!
他怎会不知袁绍的性情?那是个能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的主君,一旦失势,必迁怒于昔日直言之臣。
他缓缓闭上眼,胸口起伏不定,心中翻江倒海:此刻,他竟不知该希望袁绍胜,还是希望刘昆胜。
若袁绍胜,他们或可苟延残喘,却永无出头之日;若刘昆胜……那人,是否还记得当年一诺?
他蓦然想起十多年前的往事,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那时,他还是广年县一名小小县令,清廉自守,勤政爱民。
一日,他破了一桩错综复杂的命案,正欲退堂,忽有差役呈上一封拜帖。
帖上无名,只有一枚青玉印章,纹路古朴。
他随即看到了那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白衣胜雪,眉目清朗,举止间自有一股超然之气。
那少年不卑不亢,与他从案情谈起,层层剖析,见解独到,竟与他不谋而合。
二人越谈越深,从刑狱到民生,从兵法到治国,竟如多年故交,毫无隔阂。
最后,那少年坦然道:“某虽年少,志在天下。愿与先生共谋大业,为国为民,不惜肝脑涂地。”
他动容不已,再问其身份,少年淡然一笑:“某乃汉室宗亲陈留刘昆,现任雁门太守。”
他震惊当场——那年不过十六,竟已为一方太守,且胸怀天下,志向高远!
更令他动容的是,少年极是推崇他,数次相邀:“先生若肯随我赴雁门,必以军师之礼相待,共图大计。”
可惜,那时他尚念韩馥旧恩,犹豫未决,终未随行。
若当年随他而去,如今又该是何等光景?怕是早已建功立业,名垂青史!
后来他先事韩馥,韩馥败亡,又归顺袁绍。
虽得重用,位居要职,却屡遭逢纪、郭图等人谗毁,袁绍亦日渐疏远。
终至今日,身陷囹圄,沦为阶下之囚。
想到此处,他不禁苦笑,心中百味杂陈——当年那个翩翩少年,如今已成雄踞北方的诸侯之首;而自己,却在这暗无天日的牢中,等待命运的裁决。
何其讽刺!何其可笑!
就在此时,牢外忽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
铁链轻响,火光晃动,映得牢房内光影交错。
田丰缓缓闭上双眼,似在平复心绪。
沮授则挺直身躯,目光如炬,直视牢门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是希望?是恐惧?还是……久别重逢的悸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铠甲摩擦的轻响,以及一道沉稳而威严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本侯来迎接二位先生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