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手架掉下来了。</p>
没了。</p>
这几个字象一颗颗冰冷的钉子,砸进她的耳朵里。</p>
她感觉手里的手机重得象一块砖,几乎要拿不稳。世界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颜色,只剩下李姐那绝望的,被无限放大的哭声。</p>
顾沉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放下杯子,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膀。</p>
“地址。”苏晚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干涩得象砂纸,“他在哪个医院?”</p>
李姐报了一个地址。</p>
“我马上过去。”</p>
苏晚挂掉电话,身体晃了一下,被顾沉稳稳地扶住。</p>
“高启辉,”她抬头看着顾沉,“出事了。”</p>
顾沉的表情凝固了。</p>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也响了。</p>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何畏。</p>
他按了接听键,开了免提。</p>
“顾沉。”何畏的声音通过电流传来,清淅,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我刚听说你们的摄影师出事了。”</p>
苏晚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p>
“是。”顾沉的回答只有一个字。</p>
“警察介入了?”</p>
“恩。”</p>
“工伤意外,还是别的?会不会牵扯到剧组?”何畏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精准而冰冷,像手术刀一样剖开这个悲剧,只为了查找和他利益相关的部分。</p>
“还不清楚。”</p>
“《囚笼》的后期已经完成了,这件事不会影响到我们。但是,我们的下一部戏,”何畏顿了一下,“摄影师的人选,需要重新考虑了。高启辉虽然不错,但风格偏文艺,不适合商业大片。”</p>
苏晚僵硬地站在那里,听着电话里那个男人的声音。</p>
他说,高启辉不错。</p>
他说,风格偏文艺。</p>
他说,不适合。</p>
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才华横溢的艺术家,一个刚刚逝去的生命,在他的嘴里,变成了一项需要被评估、被替换的“资源”。</p>
“我这边有几个人选,都是好莱坞回来的,履历很漂亮。我让助理把资料发给你,你和苏导看一下,尽快定下来。时间不等人。”</p>
“何畏。”顾沉打断了他。</p>
“恩?”</p>
“人刚没。”</p>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p>
然后,何畏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语调。</p>
“我很遗撼。但是顾沉,你要清楚,我们的项目,每天都在烧钱。悲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需要一个专业的团队,和一个更专业、更理性的导演。”他意有所指。</p>
“我把医院的地址发给你。”顾沉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p>
客厅里恢复了死一样的寂静。</p>
阳光依旧很好,照在咖啡杯歪歪扭扭的爱心拉花上。</p>
窗外车水马龙,世界一如既往地运转着。</p>
苏晚慢慢地直起身,挣脱了顾沉的手。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她只是走到玄关,弯腰,默默地换鞋。</p>
钥匙,手机,钱包。</p>
她检查着自己的东西,象一个准备出门上班的普通人。</p>
顾沉也跟着她,拿起自己的外套。</p>
“苏晚。”</p>
她停下穿鞋的动作,没有回头。</p>
“何畏那里,我来处理。”他说。</p>
苏晚的肩膀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p>
她慢慢地把鞋穿好,站直身体,然后转过来。</p>
“处理?”她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很平,平得象一片冰面,“怎么处理?象昨天晚上那样,再去签一份合同,用你的下一部电影,下下一部电影,去换他一点点‘仁慈’吗?”</p>
“”</p>
“顾沉,他不是在和我们商量。他是在通知我们。”苏晚看着他,一字一句,“就在刚刚,我还在跟你讨论什么科幻片,什么情感内核。我觉得自己真可笑。”</p>
现实给了她一记耳光。</p>
不,现实是直接给了她一刀。</p>
“他说得没错。”苏晚拉开了门,外面的冷风灌了进来,“悲伤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走吧,去医院。我们这位‘主投主控’的何总,可能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p>
她率先走了出去,背影决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