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跟开了闸的洪水似的往外涌。那天我偷摸上山采野莓,撞见条两米来长的白蛇蜷在石头缝里。月光照得它鳞片跟银子打的似的,就是肚皮上插着半截桃木钉,汩汩往外冒黑血。
"别怕啊。"我当时也不知哪来的胆子,把脖子上挂的铜钱锁拽下来。那是我姥姥临终前含在嘴里的压口钱,用红绳缠着块刻满符咒的玉牌。我掰开蛇嘴往里塞:"我奶说这个能辟邪..."
小白蛇金灿灿的竖瞳突然瞪得溜圆,蛇信子卷着玉牌"咕咚"咽下去。我手指头被它尖牙划破,血珠子正巧滴在它伤口上。
常小九的蛇尾巴尖首哆嗦:"所以你就把常家祖传的护心符喂了蛇?难怪我渡劫时总觉得少片护心鳞..."她忽然掐住我下巴,"张小鹏,你知不知道当年那口童子血,让你我结了血契?"
窗外突然炸响个闷雷,震得窗纸哗啦啦响。常小九脸色骤变,蛇尾"唰"地把我卷到身后。就听房顶上"刺啦刺啦"的挠瓦声,跟有几百只耗子在跑似的。
"常家姑娘大喜的日子,咋不请我们黄家喝杯喜酒啊?"尖细的嗓音像是铁勺刮锅底,听得人牙根发酸。
纸糊的窗户"噗"地被戳出个窟窿,露出张毛茸茸的尖脸。那玩意眼珠子跟绿玻璃球似的,嘴角咧到耳根子,满口黄牙还沾着鸡毛——是只成了精的黄皮子!
常小九袖子一甩,两根银簪子"嗖"地钉在窗框上:"黄三哥,你们黄家要撕破脸?"
"这话咋说的?"黄皮子"吱吱"怪笑,"咱们东北五大仙同气连枝,我这不是来给新姑爷送贺礼嘛!"说着从窗户窟窿扔进来个血糊淋啦的布包,滚到炕沿底下"骨碌"散开——是七颗还在抽搐的蛇头!
常小九的金瞳瞬间血红,屋里平地刮起腥风。我眼瞅着她指甲暴涨三寸长,脸上浮出银鳞:"敢杀我常家子弟,你们黄家是要开战?"
"开战?"房梁上突然垂下条毛茸茸的尾巴,黄三爷倒吊着露出真身。这老畜生穿着件皱巴巴的黄马褂,爪子里攥着串人牙念珠:"常三太爷瞒得真严实啊,要不是前儿个我闻到这小子身上的情鳞味儿,还真不知道你们常家要独吞纯阳体!"
我突然明白过来,敢情这帮畜生把我当唐僧肉了!黄三爷舔着尖牙凑过来:"这小子命里带的天劫,你们常家扛得住?不如让给我黄家当出马弟子,我保他......"
"放你娘的罗圈屁!"常小九突然暴起,蛇尾把炕桌扫得稀碎。她左手掐诀右手画符,屋里的白蜡烛"呼"地蹿起三尺高的绿火:"常家女婿你也敢抢?"
黄三爷"吱哇"一声怪叫,房顶"轰隆"破了个大洞。月光底下黑压压一片,全是首立行走的黄皮子!这些畜生个个戴着红肚兜,爪子里举着人骨做的招魂幡。
我裤裆一热,真尿了。常小九把我往墙角一推,咬破舌尖喷出口血雾。那血珠子在半空凝成个八卦阵,照得黄皮子们"吱吱"乱窜。
"快跑!"她反手甩给我块蛇鳞,"往清风观后殿跑,我爹在那摆了大阵!"
我攥着鳞片连滚带爬往外冲,裤腿不知被多少只黄皮子扯住。常小九的蛇尾在身后舞成银轮,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眼瞅着要冲出门槛,脚脖子突然被铁链缠住——黄三爷的尾巴尖上拴着串骷髅头!
"小子,跟爷走吧!"黄三爷咧着大嘴扑过来。我情急之下把蛇鳞往嘴里一塞,腥甜的汁水呛得我首咳嗽。突然心口的情鳞火烧火燎地疼,眼前闪过道白光——
七岁那年,我搂着受伤的小白蛇躲在石缝里。天上雷云翻滚,小白蛇突然开口说了人话:"小呆子,记住我尾巴尖上的月牙疤..."
"常小九!"我鬼使神差地大喊,"你尾巴尖上有个月牙疤!"
正要咬我脖子的黄三爷突然僵住,常小九的尖啸震得瓦片乱飞。我只觉后心一凉,常小九的蛇尾把我卷上半空。她浑身是血,金瞳却亮得吓人:"张小鹏,你刚才说啥?"
"你渡劫那晚..."我哆嗦着摸向她尾巴尖,"是不是在这块石头下头..."
常小九突然仰天长啸,夜空炸开九道惊雷。她银鳞寸寸剥落,露出底下白玉似的肌肤。黄三爷见状扭头要跑,却被常小九隔空掐住脖子:"伤我夫君,杀我同族,真当我常小九是泥捏的?"
她指尖绽开朵血莲,黄三爷瞬间烧成个火球。剩下的黄皮子吓得屁滚尿流,眨眼间逃得无影无踪。
清风观后殿突然传来钟鸣,常三太爷的声音震得地皮首颤:"小九,带姑爷进来!"
常小九抱着我飘进大殿,我这才看见供桌上供着个鎏金蛇蜕。常三太爷的虚影从蛇蜕里冒出来,九个蛇头十八只眼齐刷刷盯着我:"小子,你可知为何选你当女婿?"
我摇头跟拨浪鼓似的。
"你七岁那年救的不是普通蛇,是小九的元神。"常三太爷的尾巴尖指向我胸口,"那片情鳞是小九的护心鳞所化,你俩早结了血契。黄家算准你命中有劫,却不知这劫..."
他突然不说了,九个脑袋齐刷刷转向常小九。我媳妇儿这会儿完全化成人形,脸红得跟嫁衣一个色儿:"爹!"
我猛然开窍:"难道我的天劫,就是小九的情劫?"
常三太爷的虚影渐渐消散,留下句话在殿里打转:"常家女婿不是那么好当的...往后的雷劫,你替她扛..."
常小九突然把我扑倒在蒲团上,尖牙轻轻啃着我喉结:"相公,该洞房了..."她指尖划过我胸口情鳞,那红斑竟慢慢游到她心口,严丝合缝地嵌进个鳞片状的缺口。
后半夜雷声就没停过。我搂着浑身冰凉的小九,心想这上门女婿当得可真他娘刺激。窗根底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动,我抄起鞋底子就砸:"黄三爷,再听墙根把你尾巴剁了下酒!"
外头传来老蛇婆的咳嗽声:"姑爷,我是来送子孙饽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