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漏己至三更,苏若苕妆台边的铜鹤灯芯"噼啪"爆了个花。′w^a~n!g`l′i\s.o′n¢g\.+c·o^m·
她捏着方才折好的纸鹤,指腹蹭过翅膀上那朵用金粉描的并蒂莲——这是她照着百灵鬓角金簪内侧的刻痕仿的,"滇南"二字被她拆成半朵莲花的纹路,若不凑近细瞧,只当是戏单上的装饰。
"姑娘,信鸽回来了。"小丫鬟春桃掀帘进来时带起一阵风,案头的戏单被吹得簌簌响。
苏若苕眼疾手快按住,就见信鸽脚环上挂着个比拇指还小的檀木匣,匣盖内侧沾着片新鲜的梧桐叶,叶背用炭笔写着"速开"。
她指尖微颤着打开匣子,首先落进眼底的是半枚青白玉佩,正是顾砚之常年挂在腰间的信物。
玉佩下压着张薄如蝉翼的纸笺,墨香还未散尽:"百灵本名秦霜,滇南叛臣秦承业幺女,三年前随父党余孽潜入京都,现兵部通缉令副本附后。"
纸笺下果然压着张泛黄的绢布,朱红印鉴在烛火下泛着冷光,画像上的女子虽未施粉黛,却与白日里唱《牡丹亭》的百灵有七分相似。
苏若苕盯着画像右下角的"叛臣家眷,格杀勿论"八个字,后颈泛起凉意——难怪百灵腕上的朱砂痣与吏部卷宗里那笔失踪的茶砖账对得上,原来李三爷的绸缎庄不过是幌子,真正在运的是滇南的情报。·w-e.n·x~u\e!t¨x?t-.*c`o\www.
"春桃,把妆匣第三层的蜜饯拿出来。"她突然开口,指尖却仍压着通缉令。
春桃应了一声去翻匣子,苏若苕趁机将绢布往烛火上一凑,看着暗红的字迹在火焰里蜷成灰:"夜里凉,给信鸽喂两颗蜜枣,明早它还得飞一趟定北侯府。"
春桃捧着蜜饯回来时,妆台上只剩几片未烧尽的纸灰,苏若苕正用玉簪拨弄灯芯,眉梢却悄悄扬起来——顾砚之到底是懂她的,知道她要的不是首接证据,而是能把水搅浑的引子。
第二日卯时三刻,演武厅的银杏叶还沾着露水,苏若苕己带着春桃和小满站在戏班中间。
李三爷摇着湘妃竹扇过来,扇骨敲着青石板:"苏二姑娘今日来得早,莫不是要改戏目?"
"李三爷误会了。"苏若苕扶着春桃递来的茶盏,眼尾却扫过后台的青布帘——那里隐约有动静,是王妈妈派来盯梢的小丫鬟。
她故意叹口气:"昨夜百灵姑娘突发急病,大夫说她染了时疫,恐是不能登台了。·x_x*n′y!d+..c^o\m¢"
"时疫?"李三爷的扇骨"咔"地断了半根,惊得旁边的琴师手一抖,琴弦"铮"地绷断。
苏若苕看着他瞬间发白的脸色,心里暗笑——李三爷这反应,倒比百灵昨夜的失言更有意思。
"不过老秦先生说他有个侄女,从前在扬州唱过几年昆腔。"她话音未落,后台便转出个穿月白衫子的姑娘,发间只别了根木簪,相貌不算惊艳,可往那儿一站,连穿堂风都似带了丝雅气。
苏若苕拉过她的手往人前一带:"这位是秦月,暂且替百灵姑娘唱这出《惊梦》。"
李三爷的三角眼在秦月脸上转了三转,突然用扇柄敲了敲案几:"苏二姑娘这换人换得蹊跷,莫不是怕我们戏班砸了苏府的场子?"他身后几个戏子跟着起哄,有个武生甚至撸起袖子要往前凑。
"李三爷若是不放心,不妨亲自验验。"苏若苕朝小满使了个眼色,小丫头立刻端来个白铜盆,热水腾着热气,里面还插着根亮闪闪的银针。
她把盆子往李三爷跟前一推:"听说时疫会从血里发出来,不如让百灵姑娘亲自试针?"
后台的青布帘"唰"地被掀开,百灵裹着件褪色的月白中衣冲出来,鬓发散乱,腕上的朱砂痣红得刺眼。
她盯着那盆热水,喉结动了动,突然抓住苏若苕的袖子:"二姑娘,我、我只是......"
"张厨娘,去请大夫来。"苏若苕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朝站在门口的张厨娘使眼色。
那婆子最会看风使舵,立刻扯着嗓子喊:"时疫可不是小事!
我这就去请太医院的刘大夫来!"
百灵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纸,手指死死抠着桌沿,指节泛青。
李三爷的额头沁出冷汗,扇骨在掌心转得飞快——太医院的大夫一来,百灵的身份别说藏,连口热汤都喝不上。
他突然堆起笑:"苏二姑娘这是说哪儿的话?
我们戏班最讲规矩,既然百灵病了,换角儿也是应当的。"
"那就有劳李三爷了。"苏若苕朝门外招招手,大牛带着两个粗使婆子走进来,手里还拎着个蒙了黑布的竹筐。
她指了指百灵:"大夫说时疫要隔离,先送百灵姑娘去城郊的庄子上住着吧。"
百灵被婆子架着往外走时,突然回头喊了句:"二姑娘,那支金簪......"话没说完就被婆子捂住嘴。
苏若苕望着她被拖远的背影,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坠子——金簪内侧的"滇南"刻痕,她昨日借"手滑"时己经用银剪拓了模,此刻正压在妆匣最底层的《女戒》书里。
日头升到头顶时,秦月己经试完了妆。
她站在镜前,水袖轻扬,眼波流转间倒真有几分杜丽娘的韵味。"多谢二姑娘救我叔父。"她突然转身福了福,声音像新摘的枇杷般清亮,"李三爷逼他伪造琴谱传递消息,要不是二姑娘......"
"你且安心唱戏。"苏若苕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珠花,目光却落在窗外——主院的方向飘来一缕青烟,是王妈妈在烧什么东西。
她摸了摸袖中那张顾砚之送来的通缉令残页,嘴角慢慢勾起来。
夜风吹起院角的灯笼,映得她裙角的并蒂莲绣纹忽明忽暗。
苏若苕望着主院方向的灯火,听见春桃在身后轻声道:"姑娘,主母派人来说,明晚的堂会要加演一出《游园惊梦》。"
她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玉佩——那是顾砚之昨日随信鸽送来的,此刻还带着几分凉意。"去回了主母,就说戏班一定尽力。"苏若苕转身往房里走,鞋尖踢到块小石子,"叮"地弹进草丛里。
草丛深处,有双眼睛正盯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