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李无双停留在墓室的时间开始变长——或许是因为孤独,才对遍布伤痕的过去如此缅怀。
但恨意依旧存在,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只不过它不再是唯一的底色。
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开始弥漫——那是疲惫的释然,是迟来的理解,甚至……是某种扭曲的哀悼。
李无双意识到,井然从未真正“背叛”他们。
他走上了一条极端、疯狂、自我毁灭的道路,那条路铺满了谎言和鲜血,终点是永恒的黑暗与冰冷的复仇机器。
他走上那条路的初衷,那根刺穿他灵魂的毒刺,始终是队长、是小萨、也是二哈的血。
他从未停止爱,只是那份爱被绝望和权柄异化成了最可怕的形态,最终吞噬了他自己,也吞噬了他想保护的一切。
“有时候爱和恨是分不清楚的……”李无双对着冰冷的棺材,喃喃自语,“井然也好,李举世也好,至今我还分不清对他们的感情。”
“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跟死人计较,或许释怀才是解决这些问题的最好的答案。”
“明明大家的初衷都是好的,可为什么命运还是走向了最坏的结局……”
声音在寂静的墓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空洞。
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浸透了疲惫的叹息。
“那你就不怕我会成为第二个他吗?”井观天微微侧过头,看向李无双,“你也不能保证,我不会迷失在权力的洪流中吧?毕竟我和他的本质是一样的,都是逐利之人。”
“如果不是有感情这根绳索牵着,我恐怕会成长为比怪物更可怕的存在。”
“所以我才要亲手接管井然的‘新芽’计划……”李无双像是在对棺材里面的亡灵诉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如果你长成了第二个他,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拔除掉这根长歪的树苗。”
“我手上沾染的鲜血己经够多了,我个人不介意再多一点。”
“比起监督我的所作所为,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你的那几个公司老板好像不是什么善茬,你还有闲工夫管我?”井观天向前迈了一步,两步,最终停在了冰冷的棺材前,距离之近,几乎能感受到那冰棺散发出的恒定寒意,“我说,原主这么厉害,混入政府高层,怎么就没想着把你从‘红月亮’公司的手中解放出来?”
“这不是废话吗?哪有自己拆自己台子的?掌权者会平白无故地把特权用在平民身上吗?”李无双缓缓转过身,看向井观天,“就算他愿意,面具也是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而且夜莺的城府不简单,井然他当时大势己去,也没有力气与之对抗。”
“夜莺在完全榨干我的价值之前,应该还不会对我动刀,井哥你争口气吧,至少让我在咽气前看到一点儿希望。”
“我做的总比前面几个要好吧?”井观天深深地吸了一口墓室里冰冷的空气,那气息带着防腐剂和永恒沉寂的味道,“如果真的到了我走错路的那一天,我不介意你杀掉我。”
“冷风吹多了会感冒,此次探望就这样吧,你要看,我下次再带你来。”李无双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平静,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临走之前,你就不想对他说点儿什么吗?”
井观天看着那具冰冷的棺材,撇了撇嘴:“还能说什么?难道对他说:‘谁让你死得早,现在小萨和二哈都是我的了’?”
李无双:你怎么对自己都这么毒舌啊?
“好啦好啦,别看了,走了走了。”井观天拍了拍李无双的后背,“这家伙看久了晦气……咱们还是回去吧。”
复仇的齿轮仍在转动,命运的分支己然诞生。
那个被罪孽与爱恨填满的灵魂,终于在他的棺椁前,等来了一个最不像他、却又在某些瞬间奇异地折射出他最初影子的“继承人”。
(第一卷《APP》,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