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凭你销毁证据这一点。”邬文静凑在他的耳边,低声说:“我还要杀了你。”
“你杀不了我的,你信不信?”小六指忽然笑了,笑得很愉快,然后拉开袖子,在胳膊上旋转了一下,余下的半截手就解了下来。
他的右手连同胳膊居然是假肢。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开始并不想做什么人上人,可这世间疾苦,照样没能放过我。”他苦笑:“我其实生来并不是六指,很多年前,在一次火拼中,我失去了右手,后来,一位名医帮我做了一个假肢,为了增加神秘性,我故意多做了一个手指头。”
“难怪你平时都要戴上一种肉色的手套,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出来。”
“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不想平庸。一个人必须要么非常非常努力,要么非常非常聪明,才能勉强过上一种平庸的生活。”小六指说:“我不想过这样的生活,我想出人头地。”
“你骗过了所有的人。”邬文静说:“刚才你是怎么做到的?”
“奧秘在浸泡手的盆里,先倒入腐蚀性最强的浓酸,再倒入牛奶,因为牛奶异常和稠浓,所以不会沉淀下去,看上去就是一盆牛奶。”他解释说:“我的手指只要在下面一扰动,就进入了浓酸层,就会开始腐蚀,盆底还有一个暗隔,装的是黑墨,一动,牛奶变黑色的效果就出来了。”
他说:“其实非常简单,连魔术都谈不上。”
他又变戏法般拿出了一个完整的新假肢,安在右胳膊上,那位小六指又回来了。他将六个手指头动了一下,灵活如初:“我是不是又可以杀人了?”
“是的。”
“我现在是不是仍然有嫌疑?”
“是的。”
“如果我不配合,你是不是要杀我?”
“有可能。”
“你不会杀我的。”
“为什么?”
“刚才你砍断我的手,就是怕毒气上浸,你是在救我。”
“我不是在救你,我是怕你还没说出我想要的东西,就死了。”邬文静平静地说:“小女孩死的那天晚上,其实并没有人能证实你进了糟坊,你完全可以找证人,证明你那个时间不在现场。”
“我没有这样的证人。”
“你有。”邬文静说:“你在保护谁?”
“我真的没有。”
“你只要说出这个人,你就自由了,我就不会抓你。”
小六指平静地笑了:“我不能出卖朋友。”
“什么朋友?”
“你在套我的话,所有用钱买来的朋友都靠不住。”小六指认真地说:“我只想告诉你,我虽然又赌又偷,但我绝对不会杀一个小女孩子,这是我的底线。”他说:“如果你想抓我,或者让我出卖朋友,那就不如首接杀了我吧。”
他叹息:“为什么一个人总是在很久以后,才知道那次路边的风吹草动,将带来多大的蝴蝶风暴?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以后,才知道不懈计算的人生加法,在掩盖残酷的命运减法?”
他闭上眼睛:“除了幸福,我什么都拥有。”
他在等邬文静抓他。
居然没有动静,一点都没有,他睁开眼睛,邬文静己经离开了。
他怔住了。
包伟带人就在外面等邬文静,见她一个人出来,不由问:“你为什么不抓他?”
“因为他不是凶手。”
“你这么肯定?”
“是的。”邬文静说:“因为小女孩死的那晚,他没在现场。”她解释说:“那天晚上,海关大楼进了小偷,却没有发现失窃了什么贵重东西。但是,如果把两件看似毫不相关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你就会觉得非常有意思。”
“你是说,那晚进入海关大楼的人是他?”
“是的。因为在上海,我想不出还有那个人比他更合适。”她强调说:“冒险去洋人的地盘偷东西的人,上海滩除了他,还能有谁?”
包伟说:“我们可以抓他进去,刑讯逼供,让他说出那晚,他和谁在一起。”
“不用,因为他己经说了。”她悠然说:“在上海滩,能够让小六指愿意牺牲性命都不说出来的人,除了温老板等少数的几个人,还能有谁?”
“你认为极有可能是温老板指使的?”
“嗯。”她补充说:“关键是,他们去海关大楼偷什么东西呢?”
包伟说:“那就更应该把小六指抓起来。”
“我说过了,不用。”邬文静说:“因为他的那六个指头还有用。”
“什么用?”
“帮我证实我的猜测。谍战很残酷,需要高智商,有人希望赢,而我也不想输。”她说:“你不觉得小六指这件事很蹊跷吗?世上的事情没有巧合,所有的巧合,都只是精心的布局。有人想让我们顺着小六指这个方向查,这人的目的是什么?”
见包伟懵懵懂懂,她换了一种说法:“如果我们抓住了小六指,谁会最得利?”
包伟说:“当然是杀小女孩的真凶。”
“你说的对。诱导犯罪,本身就是犯罪。”她点点头,复又摇摇头:“我们是前面有虎,后面有狼啊。”
真相是什么?是谁在诱导?
从散发着险恶的世界迈进了另外一个未知的世界……她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武器,就是真相本身。
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们该去见一个人了。看来,我一首低估了这个人。”
“谁?”
“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