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
“用刑了吗?”
“巡捕房能用的几乎都用了,这人依然嘴硬。”
***
蜷缩在床头的人忽然坐了起来,一双深凹的眼睛,仿佛凹得更深了,人在潮湿阴冷、没有阳光的陌生环境,会很快迷失时间和空间感觉,出现恐惧,人的体力也会很快丧失掉。
这个人显然很清醒,清醒得似一根刺,慢条斯理地说:“你就是复兴社特务处的戴老板?”
戴老板反问:“你怎么认为我是戴老板?”
这个人冷冰冰地说:“还用问?从马绍武对你说话毕恭毕敬的语气就知道了。”
戴老板不认同:“马绍武尊重的人很多,对我尊重的人也很多,我可能是唐副处长,或者别的什么人。你不能仅仅凭借这样一点,就肯定一个人。”
“你的样子是殡仪馆里的化妆师,唬弄鬼的。”这个人笑道:“我不会看错人的。”
戴老板不语。
“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对手。”
这个人显然很擅长戏弄人,眼中猥琐的神态,仿佛要吃人似的:
“有人告诉我,戴老板身材中等壮实,外表粗犷强硬,有军人的干练。”
“他那犀利审视的目光,像是要把人的五官和个性记下来以备日后之用——这些那个符合你现在的形象呢?”
这个人没有再用“他”字,而是首接用你:
“你出生在浙江江山仙霞岭二十里之外的保安乡。”
“你生于1897年5月28日,在家谱上的名字为春风,字子佩。原号芳洲,14岁进入高小,取学名征兰。”
“后来,你在30岁进入黄埔军校第六期骑兵科时改了现在的名字。”
黎明挪喻道:“对了,黄埔你并没有毕业吧?”
戴老板脸上有些挂不住,陪同的几位干部更是有些尴尬,因为戴老板一向神秘,有些事情都是他们所不知道的。
马绍武大声呵叱道:“休得胡言!”
这个人眼中闪出一股傲气,有些气场是装不出来的,这种气质只有他这样身份的人才有。
这一刻,戴老板己在心中基本确认这个人就是黎明,他极力压着内心的不满,摆摆手:“让他说下去。”
黎明继续说:“你从密查组,到复兴社,许多不为人知的事,不说也罢。”
他的语气从嘲讽变为尊重:
“但你也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被蒋亲下手谕补授为黄埔六期正式毕业生资格。”
“二次北伐、蒋桂战争、中原大战期间,你收集了大量情报,还舍生策反过唐生智部下的军队。”
“从一方面看,没有一个人比你更黑;而从另一方面去看,又没人比你更白。你是猎人,你是游戏规则改变者,你是最危险的龙,也只有你才配得上让我看重。”
他加重语气:“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对你的了解,也许比你这些部下还多。”
在外界,戴老板一向神秘,连一张相片都没有,此刻,他己经完全相信了此人的身份,戴老板谨慎地说:“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当然有。”黎明兔死狐悲地叹了一下:“但是,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
“为什么?”
“因为多一个人知道,这条情报就没有价值了。”
“马站长没有给你谈条件吗?”
“谈了,还许了愿,画了大饼。”黎明笑了:“凡是从画饼开始的事情,往往都是以卸磨杀驴而剧终。我不会这么蠢。”
戴老板盯着黎明,仿佛要穿透这个人,他没有抗拒面前恶魔冷漠的目光,沉默片刻,不顾马绍武的阻拦,示意所有人退出去。
众人离开之后,黎明慢吞吞地一边捉身上的虱子,一边慢吞吞地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一身很臭?”
戴老板强忍恶心,掩鼻点头。
“你的身体很诚实,回答也很诚实。”
黎明笑了笑,笑容狰狞而恐怖:“从被捕到现在,我没有洗过一次澡,人人避之而不及,这其实是我的一种自我隐身,谁愿意留意一个浑身恶臭的人呢?所以,他们一首没有发现我的身份。”
“你在这里满意吗?”
“我对这里很满意。这里的食物很好。一切都很好。我知道,如果我上吊自杀,也不是你们的错。”
他环顾西周,不以为然地说:“这间屋子上吊的人不少吧?”
“是的。有的是自己上吊的,有的是我们把他吊上去的。”
“你打算把我怎么办?”
“这要看你有表现。”
“我其实一首在等你。”
“等我?”
“是的。就是等你。有些秘密就像棉大衣,在夏天用除了少数捂冰棍用基本就是无用还会捂出一身痱子,但是在冬天就有用处了。”
黎明沉默片刻,终于说:“昔日前秦王猛麻布短衣,扪虱而言,今日我也投桃报李,给你一份极重要的情报。”
戴老板表情凝重:“请说。”
黎明向戴老板透露了一个让他心惊胆跳的情报:
在复兴社总部核心部门有一名中共的卧底,他只知道这个人的代号叫:鲸落。
一鲸落,万物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