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堡最底层的反应堆维护舱,厚重的防爆门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警报嘶鸣与能量咆哮。\小`说^宅_ !吾~错′内.容?这里曾是扳手带着拾荒者们在绝望中完成“废料炼金”的圣地,此刻却成了风暴眼中唯一诡异的平静孤岛。空气里弥漫着冷却液泄露的甜腻、金属高温灼烧后的焦糊,还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混杂着血腥、汗臭和劣质合成食物气味的沉重气息。巨大的反应堆核心在舱室中央发出低沉的嗡鸣,幽蓝的光芒透过厚重的防护玻璃,如同巨兽沉睡的呼吸,将围坐在旁边临时拼凑的金属板桌前的三张脸映得忽明忽暗。
桌上没有珍馐美味,只有三份刚从食品合成机里挤出来的、粘稠得如同泥浆的灰褐色营养膏。旁边散落着几个拧开的金属水壶,里面是浑浊的、带着铁锈味的过滤水。简陋到极致,寒酸到刺眼。这就是“最后的晚餐”。
叶红菱坐在一块废弃的散热片上,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反应堆外壳。她的左半边身体几乎被那只变异臂爪吞噬。幽蓝的光丝如同活着的藤蔓,深深扎入肩颈和胸腔的皮肉,在昏暗的蓝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每一次光丝的脉动,都带起她身体一阵无法抑制的痉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暗紫色混着鲜血的粘稠液体,顺着撕裂的作战服布料,一滴滴砸在脚下的金属格栅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如同生命的倒计时钟摆。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仅存的右手紧紧攥着水壶,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她对抗体内那头狂暴凶兽的唯一支点。那双曾经燃烧着战火的眼睛,此刻布满了疲惫的血丝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隐忍痛楚,只有在偶尔抬眼看向对面两人时,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脆弱的暖意。
苏清雪坐在叶红菱对面,身体挺得笔直,却单薄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她的面前摊着一块便携式战术平板,幽蓝的屏幕光芒映着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眼下是浓重得如同淤伤的黑影。灰蒙蒙的瞳孔深处,冰冷的数据流如同永不停歇的星河,无声地奔腾、旋转、重组。时之塔的结构图、锚定炮的能量模型、节点核心的防御回路、克隆姐妹共享的精神链接图谱……无数复杂到令人眩晕的线条和符号在她眼底飞速掠过。她的指尖偶尔在平板上轻轻划过,速度快得留下残影。每一次操作,她太阳穴附近那幽蓝的光路都会随之微微亮起,皮肤下仿佛有细小的电流在奔窜。巨大的精神负荷让她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肺部被无形重物压迫的细微嘶鸣。克隆姐妹的存在如同一个双刃的精神放大器,既带来了更强的干扰力量,也让她时刻处于身份认同的悬崖边缘。她是苏清雪?还是无数个被实验、被清除的“样本”中的一个意识节点?这个问题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她专注于冰冷数据的间隙,悄然噬咬着她的神经。
李维坐在两人中间,背对着反应堆幽蓝的光芒,脸孔大部分隐藏在阴影里。他面前的营养膏一口未动,水壶也放在一边。他微微低着头,双手撑在冰冷的金属桌沿上,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如同盘踞的蚯蚓。战术目镜被他摘下,随意地丢在桌角,镜片上还残留着几道擦不掉的干涸血痕。他的肩膀微微塌陷,卸下了指挥官在众人面前强撑的铁血外壳,流露出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沉重。!纨,本¢神¢颤- ~冕-费\越`毒/铁腕临终前那只冰冷沉重的机械手死死抓住他手臂的触感,此刻从未如此清晰,如同整座铅云堡都压在他的肩头。几百条人命的托付,反击计划的成败,还有眼前这两个正被各自梦魇撕咬、却即将与他一同踏入地狱的同伴……巨大的责任和忧虑如同无形的巨蟒,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带着窒息般的痛楚。
死寂。只有反应堆低沉的嗡鸣和叶红菱伤口滴血的“嗒嗒”声在舱室里回响。警报被隔绝在外,但那份山雨欲来的沉重,却比任何声音都更加震耳欲聋。
叶红菱突然动了。她那只仅存的右手,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与那只狂暴变异臂爪格格不入的轻柔,伸向桌子中间的水壶。动作牵扯到左肩的伤口,剧痛让她眉头猛地一蹙,倒吸一口冷气,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她抓起水壶,不是给自己,而是朝着苏清雪面前那个几乎没动过的杯子,有些吃力地倾斜。浑浊的水流带着微弱的晃动,注入杯中。
“咳…喝点…”她的声音嘶哑干裂,像砂纸摩擦铁锈,每一个字都带着胸腔拉风箱般的杂音,“那破膏…噎人…” 她没看苏清雪的眼睛,目光落在对方平板屏幕上那些飞速滚动的、她完全看不懂的复杂公式上,眉头下意识地又皱紧了些,仿佛那些冰冷的符号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苏清雪灰眸中奔涌的数据流似乎被这笨拙的动作和嘶哑的话语干扰了万分之一秒。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叶红菱那只因剧痛而微微颤抖、却固执地为自己倒水的手上,又掠过对方苍白脸上无法掩饰的痛楚和关切。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涟漪,在她冰冷的眼底深处荡开,如同冰封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同样冰凉、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握住了那个盛着浑浊液体的金属杯。指尖接触到杯壁的冰凉,让她混乱的心神奇异地稳固了一丝。她低下头,看着杯中浑浊的水面倒映出的、自己同样苍白疲惫的脸,以及旁边叶红菱那只滴血的、变异臂爪的模糊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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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书呆子…”叶红菱的目光转向阴影中的李维,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她特有的、试图掩盖虚弱的蛮横,“装什么深沉?你那狗屁计划…还没…交代完呢?” 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往常一样充满挑衅和不耐烦,但那嘶哑的尾音和因剧痛而微微扭曲的表情,却泄露了太多。
李维从沉重的思绪中被拽回。他缓缓抬起头,阴影中,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烧红的炭块,没有了平日指挥时的锐利逼人,只剩下一种沉重的、几乎要将人压垮的疲惫和忧虑。他的目光扫过叶红菱肩上那地狱般的伤口,又落在苏清雪苍白如纸的脸和眼底那永不停歇的数据星河上。一股混杂着心疼、愧疚和巨大压力的热流猛地冲上喉头,堵得他几乎说不出话。他想说“别去了”,想说“太危险了”,想说“我承受不起失去你们任何一个”……但所有的话都被铅云堡外那无形的压力死死堵在喉咙里。他是指挥官。他没有软弱的资格。
最终,他只是极其缓慢地、沉重地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得如同沙漠里挤出的最后一滴水:“计划…你们都知道了。佯攻…干扰…引爆…各司其职。/二+叭¨墈′书?枉* /首¢发^” 每一个字都像有千斤重。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脸上缓缓扫过,那眼神沉重得如同在托付自己无法承载的灵魂,“活下去…任务…可以失败…但你们…必须…给我活着回来…这是…命令。”
“命令?”叶红菱嗤笑一声,扯动了伤口,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暗紫色的血沫从嘴角溢出。她抬手粗暴地抹掉,那只变异臂爪上的幽蓝光芒随着她的情绪波动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嗡鸣。“少来…这套…”她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李维,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戏谑,只有一种近乎暴戾的认真,“明天…老娘要是…回不来…你…替老子…多砍几个…铁皮罐头…听见没?!” 这不是请求,是遗愿般的托付。
李维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迎着叶红菱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没有任何犹豫,重重地点了点头。沉重的承诺,无声地烙下。
苏清雪握着冰冷的金属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粗糙的焊接痕迹。李维那句“活着回来”的命令,叶红菱那带着血腥味的“遗愿”,如同两股滚烫的洪流,狠狠冲击着她意识深处那由冰冷数据和07痛苦记忆构筑的堤坝。我是谁?是苏清雪?还是下一个07?这纠缠不休的问题,在这沉重的托付面前,似乎变得不再那么尖锐。她缓缓抬起头,灰眸中冰冷的数据流似乎平息了些许,目光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意味,落在李维写满疲惫和忧虑的脸上,又转向叶红菱那因剧痛和决绝而扭曲的面容。
“李维…”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刚刚从某个遥远梦境中挣脱出来的飘忽感,“你的…怀表…还在吗?”
李维愣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手伸进了作战服内袋,掏出一个沉甸甸、表面布满划痕和凹痕的旧式黄铜怀表。表盖已经变形,玻璃碎裂,里面的指针早已停止转动,永远定格在某个过去的时刻。这是他从旧时代带来的、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无数次在绝境中被他握在掌心汲取力量。
苏清雪的目光落在那个破损的怀表上,灰眸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光芒。她没有解释,只是伸出自己冰冷的手,从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带着明显撕裂痕迹的金属薄片。薄片本身黯淡无光,像是某种精密仪器的碎片。但此刻,在反应堆幽蓝光芒的映照下,薄片中心一点极其微弱的、如同垂死萤火般的幽绿光点,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稳定的节奏,一下、一下地闪烁着。这是从叶红菱体内取出的、那个被07变异血液意外激活的古老追踪器碎片!它本该被丢弃,却被苏清雪默默收起。
“这个…给你。”苏清雪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将那枚闪烁着微弱绿光的碎片,轻轻推向李维放在桌上的、那只破损的怀表旁边。两件同样残破、同样承载着沉重过去的物品,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静静相对。
李维的目光猛地一凝!他瞬间明白了!苏清雪在回应!她在用这枚碎片,回应他刚才那句沉重的“活着回来”的命令!这枚碎片连接着叶红菱体内的共生体能量!只要绿光不灭,就证明叶红菱的生命信号尚存!她在告诉他,她会用她的方式,替他“看着”叶红菱!这是属于苏清雪的、无声的盟约!
叶红菱的目光也死死盯住了那枚闪烁着微弱绿光的碎片。她那只变异臂爪上的幽蓝光芒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同源的气息。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苏清雪,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惊愕,有触动,还有一丝被看透的狼狈。她那只仅存的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作战服内侧一个隐蔽的口袋,动作有些僵硬和迟疑。那里,藏着一块小小的、边缘被高温熔得有些变形的金属碎片——那是她很久以前,在废土角斗场最黑暗的日子里,从某个死去对手的武器上掰下来的,是她第一次靠自己的力量“掠夺”的战利品,也是支撑她活下来的、仅存的“胜利”证明,一块染血的断剑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