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子茉猛地一用力,伸手狠狠地朝虚怀濬的脸抓去。尖锐的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划破脸颊。
虚怀濬一痛,猛地松开了子茉,子茉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
虚怀濬冷冷地望着地上的女子,只稍片刻,陡然清醒过来,凄厉的神色里面跳出些许的惊骇。
他这是在干什么?!
他差点将她杀死!
他怎么可以将她杀死,她还是那样重要的一枚棋子!
“子棠……”虚怀濬动了动唇,如此二字终究还是随风而散,死在了出口之前,他只冷冷地望着眼前这位惊恐不能再惊恐的女子。
子茉抬头,撞上虚怀濬冷漠阴戾的眸子,他正死死地锁着她,一瞬不瞬。
子茉猛地一颤,连连后退了数步,她是怕他一个疾步,再次上前一把掐死她。
“收拾收拾,跟我出去吧。”虚怀濬拂了拂袖,缓了缓情绪,冷冷吐字。他伸手轻轻碰了碰被子茉奋力抓伤的地方,有血沾染在手指上,然而,他只稍稍蹙眉,未再说词。
子茉抚着被他方才抓过的脖颈,怔怔地望着虚怀濬,一时之间不敢做出任何反应。
她是被他吓住了,尚未从方才的惊恐清醒过来,便是迎来了虚怀濬的陡然变天。她担忧地望了一眼虚怀濬脸上的伤,伤口很深很长,若是平日,他虚怀濬定是一场雷霆之怒。只是现下,他冷冷地望着她,这样的沉默,于她看来,远远胜过他的暴怒!
“需要寡人重复第二遍么?!”虚怀濬轻启薄唇,身上渗出的寒意愈发地浓了些,空气里面仿似要结出冰来。
“不……不要。”子茉倔强地摇着失去血色的薄唇,颤颤巍巍地拒绝。
虚怀濬一怔,随即送过去一眼凌厉神色,顿时吓得子茉再次往后缩了缩。
“怀若哥哥会回来接我的,我不要跟你出去!”子茉悲愤起来,她不懂这个男子为何会这般压迫着她,跟着他走,她宁可死去。
宁可死去!
虚怀濬再次一怔,一敛眼眸,陡然嗤笑起来。
“怀若哥哥?”
“哈,怀若哥哥?”虚怀濬冷冷地望着那个被他吓得几近崩溃的女子:“你的怀若哥哥若是想着你,早就亲自过来救你于水火,何必等到今日?!”
“你的怀若哥哥难道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他是天下武学的至尊?他难道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他虚怀若要是想去的地方,这天下是没有人可以挡住他的去路的么?他若是会来接你,莫说这个无人管的星辰殿,便是我的石室密牢,他一样可以把你带走!”
子茉怔怔地望着虚怀濬,从他口中吐出来的字字句句,从他进门开始,到现在,没有一个字不是令她惊骇的。
而她,只能惨白着脸,接受着这每一个字句!
“你的怀若哥哥现下便是槃良的君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三年前,我弗沧兵败青峰,五万人马,一夜之间尽数埋在青峰,这也是你哥哥的大手笔呢!”
“这么多年了,槐阳城的一场大火烧得天下尽知,你的怀若哥哥如此神通,自然不会不知道火里面烧死了何人
。可是,他心里面只有他的天下,子茉的尸骨尚未作尘,他便乘着洵夏内乱发兵,涉水而过,多次偷袭洵夏,若非我弗沧派兵增援,怕是他虚怀若早就挥兵我弗沧了!”
“三年了,他从离开不久便被槃良国后迎为槃良君师,他若是还记得你,这些年早就应该把你接回去的。哈哈,这些年的情分怕是都是一场镜**月,是假的呢!虚怀若他是没有心的人,子棠你以往待他那样好,事事护着他,可是到头来,他还是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今日,虚怀濬的话是前所未有的多,三年来素来没有多余言语的他,今日怕是尽数补了回来。只是,这一句句一字字,尽是在摧毁一个柔弱良善女子的信仰。
他是要把她生生打入地狱,真真永世不见天日!
不,他只是要把她逼入绝地,然后由他伸手将她拉出黑暗,从此她便是他手中的一粒最为有用的棋子,她这一枚棋可以破除天下局势,扭转浪里乾坤!
子茉一点点地蜷缩到墙角,她微微仰面望着虚怀濬凝重的隐而不发的情绪,忽地,她觉得莫名地冷瑟,心底寒凉寒凉的。
她蜷缩起来,双手紧紧地将自己环住,削薄的身子不住地颤动着,却依旧保持着微微仰面的姿势。
虚怀濬那冷峻的容颜埋在阴暗里面,背去了烛火,她无法再看清楚他眸子里面的神色。然而,她也不需要再看得见他明灭变幻的神色,她今日听到的这些,已然足够令她所有的期待与信仰尽数毁灭!
犹记得当年,那一场天狗食日之后,青召缓缓步入殿堂,薄唇微启,清泠吐字:虚氏王族——危!
扭转乾坤,杀公主。
那一字字一句句,清冷得没有任何情感,仿似他真的是来自天上的仙人,从来不食人间烟火,是以这人世间的一切与他黎青召毫无干系。
即便是他的亲手女儿,他一样可以毫不留情地宣判死刑!
那个时候,他是铁了心要将她虚子茉祭天的吧,话说得那样毫无回旋的余地,态度是这般的决绝。
他真的是待她没有一点点的顾念呢!
还有母亲,她亦是来自中神之地,她是信奉轮回的人,当年她也是赞成黎先生的。当她看着子棠被沉入沧汚湖底,她以为那个人是她虚子茉,是以她只是冷冷地望着,没有阻止,没有挽留。
甚至,母亲的心底都是希望她去死的吧!
子棠被沉入沧汚湖后,她甚至没有看到她掉过一滴眼泪,难道她就真的这般该死么?!
从出生开始,因着一句预言,她便被冠上了煞星之名,所有的人都疏离她,所有的人都盼着她去死。然而,她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做,她从来不犯错,从来不杀生,她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她只是想默默地走完一生,可是那些人心里面从来都容不下她!
是以,他们在十多年后发现了那个活在槐阳城的子棠,毫不留情地做出了杀伐,一场大火再一次葬送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真正待她好的女子!
虚怀濬说,那一场天雷天火,即便是神体都会被化作灰烬,子棠定然是逃不过的。
子棠没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真正待她好的人。怀若哥哥,她从来都知道怀若若非因着子棠的缘故,断然不会冒险接近她,断断也不会将她捧在掌心。她一直欺骗自己,怀若也是真的疼爱她的,她可以与子棠一般,在他的生命里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可是,到头来,虚怀濬的一番话终于还是彻底打碎了她的梦。
他的心里只有子棠,从来没有过她,这些年的情份终究是一场镜**月,是她的一厢情愿。
他们这一个个她至亲至爱的人,皆可以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他们的心明明不是冰冷的,他们都是有爱的。可是,他们的爱从来舍不得给她。
青召可以因着一句天命让她去死,却可以为了子棠不顾一切;母亲也可以为了一句天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却可以为了子棠纵身火海,以命相救;怀若可以为了子棠远离这片生他养他的国土,却始终不能记起他还有一个妹妹在这里苦苦等待他的消息。
他们心里都没有她呢!
呵呵,最可笑的还有那份肮脏的情意!
子茉下意识地将自己抱紧一些,心底的寒意蔓延开来,冷得她竟有些哆嗦。
脏,真脏!
这是与生俱来的脏,洗也洗不干净。
中神之地,这个被浮云境人成为圣地的仙境,那个被世人誉为神之后裔的氏族,他们竟在那世人看不见的地方做着些逆天伦的事情!
兄妹结合产子,至亲的血液结合在一起,欲求得人之间最为强悍的力量,真是该去死!
更为可笑的是,她居然爱上了黎青召,那个她本应该称之为“父亲”的男子!
明知那是罪孽,然而,即便是此刻,她竟然还是爱着他,还是爱着他!哈,她与她的母亲爱上了同一个男子!
那她,是不是更应该去死?
心口的凉意盛开来,脚底的凉意从地底下窜起来,子茉只觉得自己似乎快要结冰了一般,想动竟不能再挪动半寸!
忽地,脑子一空,眼前一片白色。随即,倾身载了下去。
虚怀濬的目色一滞,默了默,一声轻叹,俯身抱起了子茉,带她离开星辰殿。
只是他却不知道,这一次,他手中抱的不是素来讨厌却又喜欢得紧的子棠,而是他素来不待见的那个女子。
是的,他不得不承认,他待子棠的感情是复杂的。少年的时候,整个宫廷里面,他就这么两个妹妹,子茉出生便被预言为命犯煞星,他自然是不喜的。只是子棠,那个好动活泼的女孩子,一双琉璃般的眸色,晶亮的令人惊骇,温婉可人的模样更是讨人喜欢。
只是,因着立场的不同,那个少女从来都是对他吹胡子瞪眼。自负如他虚怀濬,自然也是不会多作解释的。
如此,两个人之间便再也没有好的交集。
此刻,这个女子如此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忽地,他竟有释然的感觉。
只是,命运已然走到了这一步,断断再也回不去最初那段本没有开始的温暖,她终不过是一枚有价值的棋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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