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那儿别动!”一个消防官兵大声喊道,“快!把绳子拿过来!”
温敬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已经有裂缝的冰面,咬着唇点点头。她一只手支在冰面上不能动,另外一只手压在肚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揉被撞击的部位。
救援行动只维持了十分钟,她就被直接拉上了岸,送到了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有个官兵给她送来了干毛巾和热水,嘱咐她:“快点喝了暖暖身子,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能走路了就赶紧回去,知道吗?”
她点头:“谢谢你们。”
“不客气。”那人咧着嘴笑笑,一下子冲出了帐篷,拿着扩音器对外面喊,“女人孩子都赶紧回去!有什么好看的?”
温敬全身都湿了,头发有几根黏在脸上,还有的在颈窝里,她搓了搓脸,又把头发都抽出来,沥干水,用毛巾裹着擦了几下,然后把热水都喝光了。
暖了好一会儿,她脸上的血色才回来。
帐篷的帘子没有放下,雪花顺着风一直往里面鼓。只是下午四点多,外面就黑漆漆的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消防官兵们突然都朝河堤岸跑过去,指挥官大喊:“怎么搞的?谁让你们下去的?快拉上来!”
她刚站起身,外面就冲进来一个人。
“你怎么还在这儿?快点回去吧,雪越下越大了。”
“发生什么事了?”
“有块地方塌了,现在水堵不住。哎,我不跟你说了,你记得快点回去!”那人拿了东西又马上冲出去,她跟在后头,看到河堤岸围聚了一大群男人。
雪下得很大,夹着黄豆大小的冰雹,一颗颗砸下来。温敬站了一会儿,微微蹙眉,对岸的人一直朝她挥手,大喊着“快走快走”,她捂着头往帐篷的方向退了几步,忽然又停下脚步,盯着对岸。
有个男人从人群中心走了出来,背对着她,佝偻着腰,扶着右腿,走两步停一会儿,走走停停爬上了圩埂。他戴着黑色的帽子,穿着黑色的羽绒服,长到膝盖的位置,里面是一条黑裤。
他爬上圩埂,整个人蜷缩了一阵,又站起来。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抹暗沉沉的黑。
温敬丢了毛巾,拔腿朝圩埂上跑去,身后的消防官兵大喊:“喂喂,你慢点!那边很陡!靠,搞什么,刚刚还不肯走,现在跟逃命似的,你慢点啊!掉下去还得救你……”
她摔了一跤,又爬起来。等她从对岸冲上圩埂的时候,那道黑影已经不见了。她迟疑了半分钟,回头看了眼堤坝的位置,手指攥得紧紧的,一直没有松开。
温敬回到家就看见行李箱被人从柜子里拖了出来,密码盒被撬开了,箱子里的东西七零八落散在地上。她检查了下,发现大部分文件和书都还在,就少了两件衣服和一台笔记本。
她嗤笑了声,扶着床头坐下来,手机彻底没电,已经关机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没有听见咔嚓咔嚓的声音。凌晨四点左右她醒来过一次,翻到手机给周褚阳发过去一条短信。
依旧没有回应,她等了五分钟,又拨了电话过去。
黑夜中好像从哪里传过来一串铃音,只短暂维持了两秒,之后就偃旗息鼓。
这一夜大雪过后,整片村庄都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寒冷中。
温敬再次去了大堤坝,抢险工作已经收尾,留下了两名消防官兵驻守观察,等大雪过后再回去。见到她又过来,那个之前和她说过话的消防官兵冲她挥手:“你怎么又来了?现在全都是雪,看不清路的,你不要瞎走了。”
她把一壶热水递过去:“谢谢你们昨天救我,这是我煮的生姜汤,喝了御寒。”
“行,我们收下了,你赶快回去吧。”
她没动,看着河堤岸的方向,嗫嚅:“昨天参与抢险的除了你们,都是村上的人吗?”
“应该是,怎么了?”
“没什么,后来是怎么堵住穴口的啊?”
消防官兵愣了下,摸摸后脑勺说:“那会儿抢险太着急,我都没注意,应该是用沙袋强堵上的吧。”
“你忘啦?昨天有个男人跳进水里堵着穴口,我们才能及时把沙袋都堆上去。”另外一名消防官兵喝了口生姜汤,苦着脸吐了吐舌头,继续说,“要不是那男人正好在堤岸,跳下去得及时,估计也不会那么快堵上。”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天太黑,又匆忙,都没看见那人的样子,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你小子能知道啥?他挺牛的,右腿不太好都能挡得住水流那么急的穴口。”
“右腿不太好?”温敬问。
“嗯,好像是个瘸子。”
“穿的黑色衣服吗?”
“是,一身黑。”消防官兵说,“当时我就在他旁边,看得很清楚,他上岸的时候我还看到他的脸了,白得吓人。”
温敬不说话了,掉过头爬上圩埂,气喘吁吁地跑回家。进了门她的速度又慢下来,轻轻走到房间,被子、衣服都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没有被人动过。她又走进厨房,停顿了两分钟,推开暗门。
整个甬道里全是积雪,厚厚的一层落满了墙头。
有一串脚印横斜交替在地面上。
甬道的尽头,一堆元宝蜡烛都被装在塑料袋里,还有一个纸盒子,上面封了黄条,写了红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