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大地,亘古荒凉。/咸¨鱼/看?书\ ^已/发!布+蕞′芯.章?劫.
这里曾是神魔的角斗场,如今只是一片被彻底遗忘的坟茔。破碎的神兵利器半掩在焦黑的泥土与惨白的骨殖之间,断裂的矛杆指向阴沉的天空,锈蚀的巨斧深深楔入巨大的、早已风化的颅骨空洞的眼窝。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并非尘土,而是无数纪元沉淀下来的死亡、怨恨以及神魔伟力溃散后残留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有永恒的寂静,连风都小心翼翼,不敢在此呼啸。
然而,在这死寂的深渊之底,一片覆盖着灰白尘埃的骨堆深处,有什么东西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不是虫豸爬行。是沉寂了不知多少万年的骨骼,在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牵引下,重新接驳、摩擦,发出极其细微、却足以撕裂亘古寂静的“喀啦”声。紧接着,一只只剩下森然白骨的手掌,猛地从厚厚的骨灰与碎砾中刺出!
指骨嶙峋,关节处残留着暗金色的斑驳纹路,又缠绕着丝丝缕缕、活物般蠕动的漆黑雾气。这只骨手摸索着,抓住旁边一根斜插着的巨大肋骨,以此为支点,用力一撑!
轰然闷响。覆盖其上的骨山骤然崩塌,骸骨如雪崩般四散滚落。一个身影,缓缓坐了起来。
他——姑且称之为“他”——全身覆盖着某种早已朽烂不堪的暗色织物碎片,勉强粘连在骨架上。他的胸腔暴露着,肋骨森然,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暗金与漆黑两色光点,如同行将熄灭的星辰,在虚无中极其缓慢地旋转、碰撞。头颅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颈骨上残留着狰狞的裂痕。他的脸,是一张彻底失去皮肉的骷髅面孔,唯有那双眼窝,燃烧着令人心悸的火焰。
左眼,是纯粹、炽烈、仿佛熔化的太阳核心般的金色光芒,辉煌威严,带着审视万物的冰冷神性;右眼,则是翻涌不息、浓稠如墨的黑暗漩涡,深邃、暴戾,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深渊入口。两种截然相反、彼此憎恶的力量,在这具骸骨的眼眶中疯狂对峙、撕扯,每一次光芒与雾气的碰撞,都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激起无声的、撕裂灵魂的尖啸。
他(它?)茫然地转动着骷髅头颅,金与黑的视线扫过这片无边无际的死亡之地。破碎的巨神遗骸如同连绵的山丘,断裂的魔龙翼骨斜插天际,早已干涸的神血在焦土上留下紫黑色的、永不褪色的巨大污迹。属于神只的辉煌碎片和属于魔物的狰狞残骸杂乱地堆叠在一起,不分彼此。记忆?没有记忆。只有一片混沌,以及从每一寸骨骼深处渗透出来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这痛苦并非源于此刻,更像是早已烙印在构成他存在的本源之中,是神性与魔性永不间断的战争。
他抬起那只仅余白骨的手掌,五指张开,对着上方铅灰色的、永恒不变的天空。左掌掌心,一点微弱却纯粹的金芒艰难地凝聚,如同风中残烛;右掌掌心,则是一缕细小的、贪婪扭动的黑雾。两种力量甫一出现,便如同宿世仇敌,本能地互相排斥、攻击,金色光点试图净化黑雾,黑雾则疯狂侵蚀金光。剧烈的冲突沿着臂骨蔓延,整条骨骼臂膀上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解。
“呃……”一声极其干涩、如同两块粗糙砾石摩擦的嘶鸣从他喉骨深处挤出。这无意义的声响在绝对的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猛地攥紧双拳,强行掐灭了掌中那点微弱的光芒与雾气。冲突的力量被粗暴压制,反噬的痛苦让他整个骨架都在剧烈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他,是什么?
无人回答。只有亘古的荒凉与骸骨的沉默。
他挣扎着,试图用那仅余白骨的双足站起来。动作笨拙而艰难,每一次尝试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摩擦和碎裂声。终于,他摇摇晃晃地站稳了。金色的左眼环顾四周,光芒里充满了本能的警惕与对秩序的探寻;漆黑的右眼则贪婪地扫视着脚下无尽的骸骨与腐朽,仿佛在汲取这片死亡之地的养分。
一个方向,冥冥之中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无法忽视的牵引。那感觉难以名状,非光非暗,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他空洞胸腔内那旋转不休的光暗核心。
他迈开了脚步。白骨踏在千万年累积的骨粉与碎砾上,发出单调而诡异的“咔嚓、咔嚓”声,成了这片死亡国度里唯一的节奏。
***
死亡荒原的边缘,地势开始起伏,嶙峋的怪石取代了堆积如山的骨骸,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威压也稍稍淡薄了些。但贫瘠依旧,焦黑龟裂的土地上,只有零星几丛灰绿色的、长着尖刺的荆棘在顽强的活着。
一个瘦小的身影,像一只受惊的野兔,在巨大的岩石阴影间敏捷地移动。她身上的衣服破烂得几乎无法蔽体,由无数块颜色各异、污秽不堪的碎布勉强拼凑而成,赤着的双脚被粗糙的地面磨出了血痕,沾满了黑灰。乱蓬蓬的头发如同枯草,遮住了大半张脏污的小脸,只有一双眼睛,大而圆,像蒙尘的琉璃珠,里面盛满了与这死地格格不入的、属于生者的恐惧与警惕。她是小灯芯,这片绝域边缘,某个早已在饥荒与战乱中消亡的凡人村落唯一的幸存者,一个挣扎在生死线上的小乞丐。
!饥饿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她的胃。她出来寻找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草根、虫子、或者传说中那些神魔骸骨缝隙里偶尔生长的、苦涩却能活命的“尸苔”。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寸地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楚。
突然,她的脚步钉住了,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骤然收缩。
前方,一块巨大的、如同卧兽的黝黑岩石下,一个身影正背对着她,缓缓移动。那身影异常高大,裹在某种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褴褛腐朽的布片中,步履僵硬而怪异,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非人的沉重。最让小灯芯魂飞魄散的是,那身影行走时,脚下接触到的焦黑土地上,几株生命力最为顽强的、灰绿色的荆棘,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焦化,化作一蓬飞灰!
那不是人!
小灯芯的心脏在瘦小的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把即将冲出口的尖叫死死堵住。转身!快跑!离开这里!远离这个带来死亡的怪物!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她像受惊的狸猫般弓起身子,不顾一切地朝着来路的方向猛蹿出去,赤脚踩在尖锐的石砾上钻心地疼,她也顾不上了。
然而,慌乱中,一块松动的石块被她一脚踏翻!
“哗啦——!”
石块滚落的声音在这片死寂的边缘地带,无异于晴天霹雳。
前方那高大僵硬的身影,猛地停住了脚步。随即,以一种非人的、完全违背关节常理的角度,头颅极其缓慢地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骷髅!一张没有皮肉,只有森森白骨的恐怖面孔!
更让小灯芯血液冻结的是那双眼窝:左边是燃烧的、熔金般炽烈的光芒,带着神只般无情的审视;右边则是翻涌的、吞噬一切的浓稠黑雾,散发着最纯粹的、令人绝望的恶意!金与黑的光芒瞬间锁定了她这渺小的闯入者。
“啊——!”堵在喉咙口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封锁,化作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小灯芯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手脚并用地向后爬,碎石和荆棘的尖刺划破了皮肤,留下道道血痕,她也毫无知觉,只是徒劳地想要远离那恐怖的骷髅。
骷髅眼窝中的金芒与黑雾剧烈地翻腾了一下,仿佛被这生者的尖叫和鲜活血气所刺激。他(它?)僵硬地抬起那只仅余白骨的手臂,一步,一步,朝着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小灯芯走来。每一步都带着死亡的韵律,沉重地踏在焦土上,也踏在小灯芯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死亡的阴影,带着神魔战场的腐朽气息,瞬间笼罩了她。那双燃烧着金与黑火焰的眼窝,成了她视野中唯一的东西,巨大而恐怖。她连尖叫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绝望地张大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小小的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蜷缩成一团,等待着那白骨手掌的降临。
白骨嶙峋的手,带着万古的冰冷与尘埃的气息,缓慢而无可阻挡地伸向小灯芯脆弱的脖颈。那指骨间残留的暗金纹路在靠近生者时微微发亮,而缠绕其上的黑雾则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兴奋地扭动起来。
小灯芯的瞳孔因绝望而放大,蒙尘的琉璃珠里映出那只不断放大的死亡之手。她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哭泣,世界只剩下那逼近的森白指骨和眼窝中燃烧的金与黑。
就在那冰冷的指骨即将触及她颈间皮肤的刹那——
小灯芯怀中,那朵被她下意识紧紧攥着、早已枯萎蜷缩、准备当作最后一点“食物”的不知名小野花,茎叶干瘪得如同陈年的草绳,花瓣焦黄如纸。
就在骸骨指尖的死亡气息几乎要冻结她血液的瞬间,那朵枯萎的花,骤然爆发出一点微弱却顽强无比的生命绿意!
枯黄的茎秆猛地挺直了一瞬,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注入生机。蜷缩焦黄的花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膨胀,褪去死亡的枯槁,重新染上娇嫩的、不可思议的淡粉色!一朵鲜活的小花,就在这神魔骸骨带来的死亡气息最浓烈的时刻,在这片被诅咒的焦土上,于小乞丐的怀中,奇迹般地盛开了!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纯净的生命气息,如同初春破冰的第一缕暖流,骤然从那朵新生的小花中弥漫开来。*比′奇′中¨文-网, !更`辛^罪.快,这气息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拂过骸骨伸出的指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骸骨眼窝中,那疯狂翻腾、彼此撕咬的金色烈焰与浓稠黑雾,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滚油,猛地一滞!激烈的冲突和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竟因为这微弱生命气息的拂过,出现了一刹那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的缓和!
伸向小灯芯脖颈的白骨手掌,在空中硬生生地停顿住了。指骨微微弯曲,仿佛在感受那缕几乎不存在的暖意。燃烧的左眼(金芒),光芒似乎柔和了亿万分之一瞬;翻涌的右眼(黑雾),那贪婪吞噬的暴戾也微不可查地收敛了一丝。
小灯芯呆呆地看着怀中那朵突然绽放的、脆弱又美丽的小花,又呆呆地抬头,看着眼前那近在咫尺、却仿佛凝固住的骷髅面孔。极致的恐惧被这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奇迹冲淡了一丝缝隙,一种懵懂的、近乎本能的亲近感,如同微弱的火星,在她冰冷的绝望中悄然点燃。她忘记了躲闪,忘记了尖叫,只是睁着那双蒙尘的大眼睛,茫然又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祈求,望着那燃烧着金与黑火焰的恐怖眼窝。
!骸骨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那只伸出的骨手。他低下头,燃烧着金与黑的双眸,第一次没有带着毁灭的审视或贪婪的吞噬,而是落在了小灯芯怀中那朵奇迹般绽放的粉色小花上。
那朵花,微小,脆弱,却带着这片死亡绝域中绝无仅有的、新生的气息。
他(它?)站在这渺小如尘埃的生灵面前,包裹着褴褛布片的骨架在亘古的荒凉中投下长长的阴影。空洞的胸腔里,那缓慢旋转的金黑光点核心,似乎随着那朵小花的摇曳,极其轻微地……改变了一丝旋转的韵律。
***
遥远之地,灵气氤氲如实质化的薄纱,笼罩着连绵不绝的巍峨仙山。奇峰竞秀,飞瀑流泉,珍禽异兽徜徉于霞光瑞霭之间。一座最为雄峻、仿佛白玉雕琢而成的巨峰之巅,悬浮着巨大的宫殿群落,琉璃瓦在云海中折射着七彩神光,正是仙道魁首之一——玄天宗所在。
“玄天镜”殿内,气氛凝重如铅。巨大的水镜悬浮于大殿中央,镜面波光粼粼,此刻映照出的却非仙家盛景,而是一片荒凉死寂的焦土,画面中心,赫然是一个裹着褴褛布片、眼窝燃烧金与黑火焰的骸骨身影,其脚下,一个渺小的凡人女孩怀中,一朵粉色的小花倔强绽放。
殿内高阶之上,端坐着数位气息渊深如海的身影。居中一位老者,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雪白,身着玄天宗标志性的云纹星月道袍,正是玄天宗当代掌教,清虚真人。他眉头紧锁,目光如电,死死盯着镜中那具骸骨,尤其是那双燃烧着截然相反力量的眼窝。
“神骸魔骨,金焰黑煞……竟能共存一体?”清虚真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那片古战场,乃天道禁区,万法寂灭之地。此物……究竟是何等邪祟?”
他身旁,一位身着素白道袍、气质清冷如冰的女冠——玉矶真人,指尖缭绕着一缕寒气,冷冷开口:“无论其为何物,神魔之力交融,亘古未有。其存在本身,便是对天道秩序的亵渎与威胁!观其行走间,生机尽灭,若非那凡女怀中异花……此等邪魔外道,必须在其为祸苍生之前,彻底抹除!”
她话语中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针,让殿内温度骤降。
而在仙门魁首们惊疑不定之时,另一处空间——九幽裂谷深处。
这里没有光,只有永恒的黑暗与灼热。巨大的熔岩河如同赤红的巨蟒在漆黑的峡谷底部蜿蜒咆哮,蒸腾起滚滚硫磺毒雾。粘稠的岩浆不时炸开,溅起灼热的死亡浪花。峡谷两侧嶙峋的岩壁上,开凿着无数狰狞的洞窟,里面闪烁着贪婪、残忍、嗜血的目光。
一座由无数巨大骸骨和黑曜石垒砌的、扭曲而宏伟的殿堂,直接镶嵌在沸腾的熔岩河上方。殿堂深处,王座由一整块流淌着暗红光泽的魔晶雕琢而成,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王座之上,一个身影隐没在翻滚的、如同活物的浓郁魔气之中,只能隐约看到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深渊巨兽的瞳孔。他便是万魔窟之主,戾渊魔尊。低沉、沙哑、仿佛无数灵魂在痛苦嘶鸣的声音在魔气中震荡,响彻整个骸骨大殿:
“感应到了……那股波动……来自神陨魔消的旧战场!”猩红的光芒骤然炽盛,穿透魔气,落在大殿中央一块悬浮的、不断流淌着污秽血液的巨大魔晶上。魔晶表面,同样映照出那具行走在焦土上的骸骨,以及那双燃烧着金与黑的眼睛。
“神性的光辉?哈!”魔尊的声音充满了讥讽与一种奇异的兴奋,“不!那是被诅咒的神只之息!是浸透了古神怨毒与不甘的余烬!还有……那纯粹的、连吾都感到一丝悸动的……毁灭本源!”他巨大的魔爪在王座扶手上缓缓收紧,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找到它!带回它!”魔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此乃天赐吾万魔窟的‘神孽’!它不该被那些道貌岸然的伪神走狗玷污!它的归宿,在九幽!它的力量,将为吾所用,撕碎那虚伪的天穹!”
魔气剧烈翻腾,无数形态各异、气息凶戾的魔影从殿堂两侧的阴影中浮现,发出嗜血的咆哮与应和。
“遵魔尊法旨!”
“带回神孽!”
仙魔两道,相隔无尽时空,目光却同时聚焦于那具从死亡中爬起的骸骨。追捕的巨网,已然无声张开。一个被视为必须清除的“魔种”,一个被奉为天赐的“神孽”。而那具骸骨,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遵循着那冥冥中的微弱牵引,拖曳着褴褛的尸布,行走在焦黑的土地上。身后,一个瘦小如尘埃、怀中紧护着一朵粉色小花的影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惶恐又固执地跟着。每一步,都踏在命运的刀锋之上。
***
骸骨在前,步伐僵硬却坚定,每一步落下,焦黑的土地便留下一道带着微弱金痕与黑气侵蚀的脚印。小灯芯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她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小小的身体依旧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她赤着的脚被碎石硌得生疼,破布条般的衣服难以抵挡荒原边缘越来越凛冽的寒风。饥饿像一只永不餍足的野兽,疯狂啃噬着她的胃袋,眼前阵阵发黑。
前方那高大、散发着死亡与冰冷气息的背影,是她恐惧的根源。但身后是无尽的死亡荒原,前方是未知的、同样可能充满危险的世界。她无路可退,也无处可去。一种绝望中的依附本能,让她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只能跟着这个唯一移动的“存在”。
骸骨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燃烧着金与黑火焰的眼窝,锁定了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
小灯芯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都凉了半截。她猛地停住脚步,像受惊的鹌鹑一样缩起脖子,脏兮兮的小脸埋得更低,怀里的那朵粉色小花被她下意识地攥紧,仿佛那是唯一的护身符。
骸骨没有动。他只是“看”着她。金色的左眼,光芒流转,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解析万物的审视,仿佛要将这渺小生灵的每一寸血肉、每一丝恐惧都看穿。漆黑的右眼,那翻涌的雾气则传递出一种更加原始的、令人窒息的贪婪,如同饥饿的凶兽看到了孱弱的猎物。
两种目光在她身上交织、撕扯。小灯芯感觉自己像被架在冰与火的刑具上,极致的恐惧让她几乎要晕厥过去。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逝。寒风卷起地面的黑灰,打着旋儿吹过。
终于,那具骸骨有了动作。他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只嶙峋的骨手,并非伸向小灯芯,而是指向侧前方一片嶙峋石林的方向。动作僵硬,毫无交流的意味,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指向。
小灯芯茫然地顺着他指骨的方向望去。那里除了乱石,什么也没有。
就在这时,一阵更加凛冽的寒风卷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沙尘。小灯芯瘦小的身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一个控制不住的、响亮的喷嚏冲口而出:“阿嚏——!”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骸骨眼窝中的金芒与黑雾猛地一荡!仿佛被这声音惊扰。他指骨的动作顿住了,随即缓缓放下。
小灯芯打完喷嚏,眼泪鼻涕都呛了出来,又冷又怕,小小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她抱着胳膊,牙齿咯咯作响,绝望地看着那个再次陷入沉默的骷髅背影。
骸骨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金色的左眼微微闪烁了一下,似乎在处理这从未经历过的“噪音”和“颤抖”。片刻之后,他再次迈开脚步,这一次,方向微微偏转,竟是朝着石林外围一处背风的、由几块巨大岩石天然形成的凹陷处走去。
他走到那背风的石凹处,停下了。然后,他缓缓地、如同扎下根的古树般,坐了下来。腐朽的布片摩擦着粗糙的岩石,发出沙沙的轻响。他不再看向小灯芯,燃烧着金与黑火焰的头颅微微低垂,仿佛进入了某种沉寂的状态,只剩下空洞的骨架在岩石的阴影里,散发着无声的威压与死寂。?咸`鱼?墈`书. ·毋,错*内/容¢
小灯芯愣住了。她远远地站在寒风里,看着那个坐在避风处的恐怖骷髅。寒冷和饥饿让她浑身发僵,石凹处那一点点遮蔽风雪的诱惑变得无比巨大。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在她小小的身体里激烈搏斗。
最终,寒冷和虚弱的身体替她做了决定。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踌躇着,一步一挪,极其缓慢地朝着那石凹处蹭过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随时准备着一旦那骷髅有异动就立刻逃跑。
十步…五步…三步……
她终于蹭到了石凹的边缘,离那坐着的骸骨足有三四尺远,紧贴着冰冷的岩石内壁,蜷缩起身体。她抱紧膝盖,把脸埋进去,尽量不去看旁边那尊沉默的“死神”。寒风被巨大的岩石阻挡了大半,这里果然暖和了一些。
小灯芯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极度的疲惫和饥饿立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她眼皮沉重地打架,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她半睡半醒之际,一个极其轻微、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在她身边响起。
“呃……嘶……”
小灯芯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清醒,心脏狂跳!她惊恐地抬起头,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那坐着的骸骨,那只嶙峋的骨手,不知何时伸到了她面前的地面上。指骨摊开,掌心向上。在那森白的掌骨里,静静地躺着几块东西。
那是几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块茎,沾着泥土,看起来像是某种植物的根。它们散发着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土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非常淡薄的生机?
骸骨燃烧着金与黑火焰的眼窝,此刻都“看”着掌心的块茎。金色的左眼,光芒似乎带着一种生疏的、尝试性的专注;漆黑的右眼,那翻涌的雾气也暂时平息,只剩下纯粹的、无意识的黑暗。
小灯芯彻底呆住了。她看看那几块丑陋的块茎,又看看近在咫尺的骷髅面孔。那眼窝中的火焰依旧让她恐惧,但此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困惑和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置信的触动,压过了纯粹的害怕。
这个……带来死亡、让荆棘都化为飞灰的怪物……是在……给她吃的?
她脏兮兮的小脸上,恐惧、茫然、饥饿,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的、近乎委屈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犹豫了许久,久到骸骨那只骨手都纹丝不动,仿佛凝固成了岩石的一部分。最终,极度的饥饿战胜了残留的恐惧。她颤抖着伸出同样脏兮兮的小手,动作飞快,如同怕被烫到一般,一把抓过骸骨掌心那几块冰冷的块茎,迅速缩回怀里,紧紧抱住。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块茎入手冰凉坚硬,带着泥土的粗糙感。她犹豫了一下,拿起最小的一块,小心翼翼地用牙齿啃了一下。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苦涩、还混杂着淡淡土腥和腐朽味道的汁液在口中蔓延开来,难吃得让她小脸瞬间皱成一团,差点直接吐出来。但紧接着,一股微弱却真实的暖流,从胃里缓缓升起,驱散了一点点刺骨的寒意和要命的饥饿感。
是吃的!真的可以吃!
小灯芯的眼睛瞬间亮了,蒙尘的琉璃珠里第一次迸发出纯粹的、属于孩童的、劫后余生般的惊喜光芒。她再也顾不上味道,立刻大口啃咬起来,小嘴塞得鼓鼓囊囊,贪婪地吞咽着那难以下咽却实实在在能活命的食物。
骸骨静静地“坐”在一旁,燃烧着金与黑火焰的眼窝,默默地“注视”着女孩狼吞虎咽的动作。金色的左眼,光芒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漆黑的右眼,依旧深邃如渊,却仿佛倒映着那微弱跳动着的、属于生者的火焰。
时光在沉默的跋涉中悄然流逝。骸骨在前,步伐依旧僵硬,却似乎多了一丝目标感。小灯芯跟在后面,距离悄然拉近了些许。她依旧赤着脚,但那双琉璃珠般的大眼睛里,纯粹的恐惧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懵懂的依赖和深藏的好奇。她偶尔会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一眼前方那高大沉默的背影,尤其是他披裹着的、在风中猎猎作响的褴褛尸布——那曾是她最深的梦魇来源。
焦黑的土地逐渐被稀疏的荒草取代,远处出现了低矮起伏的山峦轮廓。空气里那股属于神魔战场的沉重死寂渐渐淡去,属于凡俗世界的、驳杂而充满烟火气的生机气息丝丝缕缕地渗透过来。
正午时分,阳光难得地穿透了常年阴沉的云层,洒在一条蜿蜒的、布满车辙印的泥泞小路上。骸骨忽然停下了脚步,燃烧着金与黑火焰的眼窝,第一次带着明确的指向性,望向前方路口旁一片稀疏的树林。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汗味、劣质烟草味和血腥气的味道,随风飘来。
小灯芯也闻到了,她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小手紧张地抓住了骸骨身上垂下的一缕褴褛布片——这是多日来她第一次主动触碰这个存在。骸骨微微一顿,但并未有异动。
树林边缘,三个身影懒散地倚着树干。他们穿着混杂着皮甲和粗布的劲装,腰间挎着刀剑,脸上带着刀疤和长期风餐露宿的粗粝,眼神凶狠而贪婪,如同守候在腐肉旁的鬣狗。他们是这条荒僻小道上“讨生活”的匪徒。
“妈的,蹲了大半天,屁都没一个!”一个脸上带刀疤的汉子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
“急什么?这鸟路总有过路的肥羊……”另一个三角眼的瘦子眯着眼,目光扫过空旷的小路,忽然顿住了,声音拔高,“嘿!看那边!来了个……什么玩意儿?”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路口。当看清那蹒跚走来的“东西”时,连最凶狠的刀疤脸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具行走的骷髅!裹着破烂的裹尸布,眼窝里燃烧着金与黑两种火焰!更诡异的是,骷髅身后,还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小乞丐!
“鬼……鬼啊?!”一个年轻的匪徒声音都变了调,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放屁!”刀疤脸到底是见过血的,最初的惊骇过后,凶性立刻压倒了恐惧,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芒,“管他是什么妖魔鬼怪!那骨头架子……看着就邪门!说不定是什么古墓里爬出来的宝贝!还有那小崽子,细皮嫩肉的,卖给黑窑子也能换几顿酒钱!兄弟们,上!剁了那骨头架子!”
“嗷!”恐惧被贪婪和凶戾取代,三个匪徒拔出腰间的钢刀和铁剑,怪叫着,呈扇形朝着路口那诡异的组合包抄过来!杀气腾腾,刀锋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小灯芯吓得尖叫一声,猛地躲到了骸骨身后,小手死死抓住他腿上垂下的破布,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骸骨停下了脚步。面对疾冲而来的凶徒和森冷的刀锋,他没有任何闪避的动作,只是缓缓抬起了头。燃烧着金与黑火焰的眼窝,平静地“注视”着冲在最前面的刀疤脸。那目光,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刀疤脸被这目光看得心头莫名一寒,但箭在弦上,他狂吼一声为自己壮胆:“装神弄鬼!给老子死!”手中厚背鬼头刀带着恶风,朝着骸骨那裸露的颈骨狠狠劈下!这一刀势大力沉,足以斩断牛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