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机会稍纵即逝,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坑蒙拐骗、躲躲藏藏,绕过江秋池身边看守,与她面对面交流的。
所以楚怀寒故意加重脚步,踩在地面枯枝之上。
江秋池迅速转身,抬刀指向她:“什么人?”
楚怀寒举手示意:“江姑娘,好久不见。原来你在这里啊。”
“我……你……你在那里多久了?”
楚怀寒道:“嗯?江姑娘耳目灵敏,我才落地就能发现我。看来我轻功果真还不到家。”
为了避免江秋池尴尬,她体贴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模样。三年前的楚怀寒怼天怼地,上到空慈下到杂役弟子没有她不敢怼的。
如今性格平顺许多,但也是与刚进入华山时相比。除了空慈,全华山没人能让她如此体贴。
可惜江秋池并不领情,她几乎是瞬间带上了礼貌的微笑,眼中却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凡是访客,他们都该先来知会我,再将客人亲自请进来。楚姑娘孤身一人,看来是我家手下不太懂的待客之道……”
这女孩话里处处是刺,就差首接开口指责楚怀寒擅闯别人住处了。楚怀寒揉揉太阳穴,之前在练功场上面对江秋池的那股疲惫再次涌了上来。
“你家手下一切都好,我说师父叫我与你独自会面,他们才没跟上来。”楚怀寒道。
江秋池愕然道:“空慈掌门有什么话,必须要你单独和我说?”
“没有。我偷了师父的东西骗他们放我进来而己。”楚怀寒毫不心虚,“以我的轻功,根本瞒不过他们,只好出此下策。抱歉。”
江秋池被她的坦诚震惊了。
未等她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楚怀寒接着道:“师妹出言不逊,我身为师姐,管教不力,特地来请罪。江姑娘要打要骂,冲我来就好。”
江秋池放下刀,勉强维持住表面的礼貌:“说笑了。戏言而己,我又怎会放在心上?”
你要是没放在心上,就不会闭门不见客了。楚怀寒道:“我师妹……咳,师妹在华山,常常语出惊人,时有冒犯。”
她组织语言:“她闭门不出,对江湖的理解全都来自江湖小报和话本。在她认知中,恐怕还以为那就是现实……”
江秋池忍不住了,想起父母,心中的难言之隐再次隐隐作痛,开口打断道:“那又如何?不知便是无罪吗?话本、江湖小报……那群人讲着谎话,自称是戏说,却又冠冕堂皇,背地里讥笑!”
她背过身去,愤怒道:“江湖上不知有多少人在传,连镇北都能听到风声!说陆明绝与江家大小姐早就私定终身,靠她接济才有后来的地位,用她的钱、学江家搜罗的武功,伸手便要,毫不顾忌,而江家大小姐竟然也毫不犹豫地就给,两人俱是败家,而且,还有传闻说,江夫人离家出走,孤身与男子闯荡江湖,说不定……我都不愿说出那些污言秽语——这些谣言!叫人如何轻易揭过?”
声音越发激动,说完这些江秋池才稍稍冷静些许,吐出一口气。
楚怀寒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诚恳道:“‘陆明绝’这个名字很熟悉。我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是谁。”
江秋池:……
江秋池:“是华山前掌门。”
“哦。”楚怀寒点头,“那这群传谣的人果真恶毒。前掌门是靠自己当上掌门的,与江夫人之间一定清清白白。”
你身为华山弟子,竟不知前掌门姓甚名谁?那可是前任武林盟主……
江秋池怒火宛如被一盆冷水浇下,心中升起荒诞的无力感。她莫名想笑。
“罢了。”她叹息道,“世间难得美满,我爹娘俱在,恩爱不疑,家境优渥……只是些许流言,我却如此失态,真不应该。天下多得是悲惨人物,他们要烦恼的事,远比我这小事重要。楚姑娘的道歉我接受了,竟然为这点事消耗心力,还不如腾出手来练武。”
楚怀寒认同道:“的确如此。不,我说的是练武,的确比担心这些事重要,但江姑娘为之烦心的事也不算小事。流言传得多了,也可能变成真相,对当事人造成不利。即便真有出超脱物外不为世俗流言而动的,也难免会遭遇不便。”
她再度揉了揉太阳穴:“比方说,江夫人与前掌门虽然清清白白,但架不住有人内心肮脏,肆意曲解。流言传开,有心人大可借此发挥,把明月楼和华山绑在一块群起攻之……总之,江姑娘的担心并非无用。”
“……”江秋池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闷闷道,“你还挺会说话。”
楚怀寒道:“很少有人这样说。”
也很少有人会让她如此小心体贴地安慰。楚怀寒对江秋池没有恶意,好意则大多来自于空慈等人对江秋池的好意。不过听了方才的抱怨,她对江秋池的好感,或者说关切的确提升了不少。
这孩子年纪轻轻就如此懂事,真不容易。
……楚怀寒总觉得自己这几年对于小孩的容忍度和喜爱度变得越来越高了,甚至开始闲操心。
不会吧,难道论坛混久了,她也跟三号染上一样的毛病了?
“哼……”江秋池轻哼一声,突然笑了起来。笑容不是那种礼节性的微笑,显得颇为真实。
笑容转眼即逝,她低声道:“说的不错,我回去也该告诉母亲,叫她想办法澄清谣言,免得将来出事。但,还有一件事,我不得不在意……”
“是什么?”
江秋池将刀插回腰间,抬起双手,露出白皙手腕。
手腕上一左一右,分别戴着两条手串。
“这是之前母亲送于我的东西。母亲说,这对她有很重要的意义。”
楚怀寒扬了扬眉:“什么意义?”
“我也不知道。”江秋池说,“但母亲叫我好好保管。而且那时……”
那时正是夜晚,西周无人。江秋池彼时也是在院中练武,忽然听到母亲唤自己。她放下刀走进屋,只见屋中昏暗,烛光摇动,母亲独自坐在桌边,将手串递给她,眼中竟含泪意。
这事太过私密,江秋池至今仍觉得像在做梦,疑心是自己看错了。
楚怀寒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点了点头:“那看来的确是非常重要。……说不定是江夫人……你父母的定情信物。”
江秋池不语,只是露出浅浅的微笑,道:“你要看吗?”
有了那么长的铺垫,楚怀寒不好拒绝,何况江秋池的样子仿佛她敢说不就会生气,或者更糟,首接哭出来。江秋池意外地容易与人交心,内心纤细。虽然她可能没那么容易哭,但最好别。楚怀寒最怕小孩流泪。
“……谢谢。”
江秋池将手串摘下。
楚怀寒看了手串,发觉那手串的珠子并不特殊(就算有什么特殊的她也看不出来),不过串着珠子的红绳倒是磨损许多,似乎有些年头了。
红绳,母亲……应该就是父母的定情信物吧。楚怀寒不敢多留这意义深重的物件,很快便还给江秋池。以此为契机,两人又多聊几句,关系和睦不少。
楚怀寒心中松了口气,拜托江秋池第二日出门一趟,和师弟师妹们多多相处,以免他们(主要是喻双双)多想。江秋池十分好说话,大方答应。
离开院子时,楚怀寒便以为这事总算结了。
然而第二日,下了早课,昨日才见过的江家护卫便来找楚怀寒。说自家小姐丢了十分重要的东西。
正是那戴在手上,从不离身的手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