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剩下的盐，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往棺材西壁抹去！往头顶的棺材盖内侧抹去！粗糙的盐粒混着我的汗水，在黑暗中涂抹开。

做完这一切，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棺材底。盐粒硌着身体，嘴里又咸又苦，肺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但那股窒息感带来的濒死绝望，似乎被这疯狂的举动和嘴里浓烈的咸苦冲淡了一丝。

外面的抓挠声和拍打声，骤然停止了。

不是慢慢消失，是毫无征兆地，一下子，全停了。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连之前那隔着木头传来的、沉闷的风雨声都消失了。绝对的、真空般的寂静，沉甸甸地压了下来，比刚才的噪音更令人心慌。

脑子里的那些尖叫和诅咒，也像被一把掐断，瞬间没了声息。只剩下我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怎么回事？它们…放弃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毫无预兆地狠狠砸在我头顶的棺材板上！整个棺材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木屑和灰尘簌簌落下，掉进我的眼睛和嘴里。

那不是抓挠！是撞击！沉重的、带着某种疯狂力量的撞击！

“咚！！”

第二下，更重！更狠！棺材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好像随时会裂开！

它们不是放弃！它们是被激怒了！被棺材里突然爆发的盐的气息彻底激怒了！它们要砸开这口棺材！

“咚！！！”

第三下！像重锤砸在心口！一股巨大的力量隔着棺材板压下来，胸口剧痛，喉头一甜！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铁锈味在嘴里弥漫开。

窒息感排山倒海般再次涌来，比之前更凶猛。棺材里的空气似乎被这剧烈的撞击抽干了。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滚烫的沙子，肺叶灼痛，眼前彻底被闪烁的金星和黑暗覆盖。耳朵里嗡嗡作响，意识像退潮般迅速模糊。

张伯的血字…村子…爹娘…

不行…不能…让它们出去…

最后一点力气，不是用来挣扎，而是用来狠狠地、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剧痛和浓烈的血腥味像一根针，短暂地刺破了那沉沦的黑暗。

我猛地张开嘴，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识，发出嘶哑的、不成调的吼声，像是在对自己下最后的命令：

“埋…埋了我！”

“快！”

“别…让…土…出去！”

声音在狭小的棺材里撞了几下，微弱地传了出去，随即被那沉重的死寂吞没。

“哗啦——”

“哗啦——”

沉重的、湿透的泥土，开始砸在棺材盖上。不是轻柔的覆盖，是砸！是倾倒！一下，又一下，带着雨水的冰冷和泥土的腥气。泥土砸在木头上的声音，闷雷一样，透过薄薄的棺材板，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棺材里的空气彻底浑浊了。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掺着木屑的泥浆。胸口像压着千斤巨石，每一次微弱的起伏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冰冷的泥土腥气和木头腐朽的霉味混合在一起，浓得让人作呕。

外面的雨声，似乎停了。只剩下泥土不断倾泻而下的“哗啦”声，单调、沉重、永无止境。

它们…在用土埋我。是那些东西？还是…别的什么？

意识像风中的残烛，在窒息和剧痛中摇曳，随时会熄灭。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张伯那双死死瞪着的眼睛，还有那行血字，像烙印一样烫在即将消失的意识里。

“勿让泥土离开坟场…”

“勿让泥土…”

“土…”

泥土覆盖的声音还在继续，但似乎变得轻柔了一些，不那么像砸，更像是…覆盖？棺材的震动也停止了。一种奇异的、沉重的平静，开始笼罩下来。

是结束了吗？

它们…被堵住了？被我…堵在这棺材里了？

爹娘…二丫…村子…是不是…安全了？

这个念头像黑暗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

泥土覆盖的声音终于停了。

绝对的寂静。比之前的死寂更彻底。没有风雨，没有泥浆，没有骨头的刮擦，没有怨毒的嘶鸣。连我自己的心跳和喘息声，都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沉重的疲惫感，混合着解脱般的麻木，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最后一点意识。最后一丝念头也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坟场彻底安静了。

新堆起的坟包，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沉默地隆起。土是湿的，带着雨后的潮气，混杂着坟场特有的、那种沉淀了无数岁月的腐朽气息。

西周静得可怕。连虫子都噤了声。

突然，一只裹满了湿冷黑泥的手，猛地从坟包边缘的泥土里钻了出来！五指僵硬地张开，指缝里塞满了泥浆，像一截丑陋的树根。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无数只裹着黑泥的手，从这座新坟周围、从整个坟场大大小小的坟包下、甚至从那些刚刚被黑泥翻涌过的地方，破土而出！

它们密密麻麻，像一片骤然从地狱里长出的、扭曲诡异的黑色森林。有的粗壮，有的枯瘦，有的指骨残缺，有的还粘连着破碎的布片。每一只手都沾满了粘稠腥臭的黑泥，僵硬地伸向冰冷的夜空，五指死死地张开，维持着一个永恒不变的、绝望抓握的姿态。

没有挣扎，没有声音。只有这无数只破土而出的手，在死寂的坟场里，凝固成一个无声而恐怖的定格画面……